着脸道:“我不敢……”
大家善意地笑了起来,都夸他,悟忧倒不好意思了,乖乖地吃饭。
悟空见他还梳着那方才那发型,奇怪地道:“宝宝啊,你不是不喜欢那发型,怎么还梳着?还不拆了?”
悟忘在一旁,笑得几乎喷饭,又不敢叫悟忧看见,躲在悟空背后,笑得直抖。
悟忧哀怨地看他大师兄一眼,气哼哼地道:“我就要梳着,哼!时时刻刻在二师兄眼前晃悠,提醒他,他有多过分!”
悟空也几乎喷饭,这小胖子什么逻辑。
庄凡抱着八戒,给八戒喂饭,笑眯眯看着他们说话,也不掺和。
师徒几个说说笑笑的吃了饭,孩子们在这轻松快乐的氛围里 ,似乎也都忘却了之前那惊心动魄的匆匆一战,到底庄凡心细,瞧出来他们吃的都不多,便是悟空,饭量也少了些。
而被他抱在怀里的八戒,只喝了几口汤,就哼唧着再不肯吃,懒洋洋地趴在师父怀里,小尾巴卷呀卷的,看起来无精打采极了。
他也没吭声,饭后依旧放孩子们去洗碗,他在门口抱着膀看着,慢悠悠地道:“今天谁打碎碗,师父不扣饭钱。”
孩子们顿时嘻嘻哈哈地笑起来,闹抓抓地道:“师父,那你可惨啦,今天饭碗一个都不剩怎么办!”
庄凡笑眯眯地道:“那还不简单,门外有树,谁打了盘子碗,自己去门外伐根木头,自己做个木碗出来,以后就用那个吃饭。”
正说着,悟忧便嗖一声,手一滑,飞出去一个碟子,十分清脆地磕在铁锅锅沿儿上,好在没破,只摔破一个茬。
庄凡一拍手,道:“好了,这个碟子有主了,以后就悟忧专用!”
悟忧哭咧咧地去看悟忘:“二师兄……”
悟忘理亏呢今天,只好道:“好好好,师兄给你换,别哭啊,乖!”
悟忧立刻兴高采烈地冲庄凡一挥手,道:“爹爹,二师兄说,这个给他用!”
庄凡揉揉自己的大胡子,突然就有十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这天晚饭过后,悟忧这个捣蛋鬼,一共磕破了两个碗,两个碟子,正好他爹爹和他三个师兄,一人分一个!
悟忧见势不妙,手一甩,蹭就溜了,剩下那三个面面相觑,又看看师父,庄凡揉揉胡子,道:“嗯,兄友弟恭,不错,师父就用那个盘子吧!”
说完他也溜了。
悟空瞅瞅悟忘道:“乖乖,我觉得吧,小师弟光梳个发型,好像有些不配,上次师父是不是在城里给闹闹买了好多衣服鞋子,大小我记得都有?还没来得及邮过去吧?”
悟忘心有灵犀,道:“对对对,还买了好些首饰呢,就是那鞋子和首饰上的珍珠瞧着不好,让我给换了,我才穿了一半儿,没穿完,因此没邮走!”
猴子笑嘻嘻地道:“咱们拿来先给闹闹试试,让悟忧帮忙,看看穿上好不好看,如何?”
吃过饭,幻回小和尚样子帮忙刷碗的八戒也眨眨眼睛,点头道:“我觉得不错!”
师兄弟三个一碰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晚上师兄弟四个又凑在一起闹了半天,最后大家都穿了娃娃裙,叫师父评判哪个最好看,就连小胖猪八戒也穿了一条小粉裙子,屁颠颠地跑来跑去。
正在喝水的庄凡几乎把自己呛死,咳嗽的惊天动地。
难道每个小男孩儿,都有一颗热爱花裙子的心不成?
孩子们玩儿过了换装,到底最后还是打扑克去了,庄凡今天也没早早地撵他们去睡,只是他们自己心中自觉,知道轻重,只过了戌时,便都回去睡了。
庄凡一直守到午夜,见没有再惊梦的了,这才放心。
只是他刚合上眼睛,就听悟空小声儿地道:“师父,孔雀大明王,死了……”
庄凡心里一惊,此时他半躺着,肚子上睡着悟忧,腿上睡着八戒,悟忘化作小龙,缠在师父手腕上,正打着呼噜,只有悟空,自己单独睡在被窝里,正在他身侧。
庄凡过去一摸,被窝里小小一只小毛猴,满脸是泪,把他心疼坏了,赶紧把小猴子搂在怀里,轻轻哄他道:“没事了,都过去了!悟空不怕了!”
悟空梦呓一般地道:“当时那孔雀一柄判官笔,几乎就要刺到我胸口了,我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倒也不怕,就是觉得,师父知道了肯定要伤心!”
庄凡听得心里发紧,眼睛一酸,摸摸小猴子后背,轻声道:“后来了?”
猴子小声儿地道:“那时候,佛祖就来了,他喊了一句住手,忽地就落下一道紫色霹雳来,直接把那孔雀给……劈成了黑灰……”
小猴儿说着,哽咽一声,伸手自己擦擦眼泪。
庄凡心里听得直发冷,如来就这么把佛母劈死了?
谁知悟空道:“师父,只是我后来觉得不对。”
庄凡把小猴子往上抱一抱,叫他不要埋着脸,小心喘不过气,悟空就搂着师父脖子,靠过来,贴着庄凡耳朵道:“我飞回来的时候,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那孔雀被劈死的瞬间,明明如来也是一脸惊恐,吓得不清的样子,而且后来,他还一个劲儿往天上看,我飞走了他还坐在原地,待了半晌,那孔雀大明王,肯定不是他杀的。”
小猴子把手也拢过来,气声道:“师父 ,我怀疑,是有别的人劈了这雷,救了我!”
庄凡心里长出一口气,又惊又恐,拍着悟空的后背道:“今天实在太过凶险,也怪师父,若是留着那大鹏一条性命,那孔雀也不会去找你麻烦!”
悟空摇摇头,带着鼻音道:“师父,杀了他,绝了后患,才是一了百了,否则叫佛祖把那大鹏救了,等以后你回到西天,那才叫麻烦重重呢。”
庄凡感叹一声,心说天地下,再没有比他悟空更贴心的徒弟了,又给小猴子擦擦脸,道“可是吓着了?师父瞧你,晚上饭都没吃几口。”
猴子搂着师父脖子,不好意思地道:“就是想着若不能回来见师父,师父肯定要难过死了,因此自己也不开心。吃不下饭,是因为老觉得恶心,那孔雀化作黑灰,正好来了一股旋风,几乎吹我一脸,我老疑心是不是咽到肚子里去了。”
庄凡就笑了,道:“雷劈得那么厉害,跟旁的木炭也没什么区别了,最多黑个鼻孔,无碍的。”
小猴子听了,哎呀一声,赶紧小声儿地道:“师父,我刚才没洗鼻子!”
庄凡笑得不行,心说悟空这孩子怎么突然洁癖起来了,道:“没关系,你有鼻毛呢,但凡有灰,也都挡在外面了,一洗澡,冲一下,早就干净了。”
小猴子挂在师父胳膊上,狐疑地道:“真的?”
庄凡捏捏他,道:“师父骗你做什么。”
小猴子放了心,又过来搂住师父,撒娇道:“明天早上起来,我还想洗个澡!”
庄凡柔声地道:“好,师父那里还收着好些温泉水,到时候给你放。”
小猴子便心满意足了,安安静静地搂着庄凡不说话。
过了好半天,猴子才又小声儿地道:“师父,我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强的一个人,一瞬间,就死在我眼前,干净利索,连尸骨都不留。”
他叹口气,道:“那孔雀弟弟死了,听悟忘说,他们兄弟无父,乃是他们母亲凤凰有感所孕,只是他们的母亲也早就陨落了。这孔雀一死,魂飞魄散,只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他了……”
庄凡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其实一直很是心思敏感的孩子,只能把他抱在怀里,一遍遍地抚摸小猴子的后脑勺儿,给予他温暖的怀抱和安慰。
悟空悠悠地叹气道:“师父,我以后一定会小心谨慎,不叫自己立于险境,”,黑夜里,小猴子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轻声道:“我有了师父师弟,还有了哥哥,是再也不能叫你们伤心的……”
庄凡轻轻拍着猴子的后背,几乎落泪,哽咽了一下道:“悟空真是师父的好孩子……”
小猴子忽然很不好意思,小声儿地问道:“师父,刚见到我时,你有没有嫌弃我?”
庄凡就笑了,道:“怎么会,师父一见到悟空,就开心的不得了!”
小猴子道:“师父把我从五指山下放出来,我开心的不行,只是那时候师父看看我就皱眉,还总是唉声叹气,只是第二天就好了,总是冲我笑,也没有因为我打虎惊马,害的师父坠地伤了头而责骂我……”
小猴子道:“那时候,我心里可忐忑哩!”
庄凡听了,肚子里长叹一声,心里暗道:“傻小子,那时候师父刚来,见到你虽然欢喜得不行,但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己是个现代人,只怕要比你忐忑一万倍呢。”
于是轻声哄他道:“师父瞅你皱眉,是心疼悟空啊,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没吃没喝,风吹日晒,严寒酷暑的,看着可惨可落魄,师父心里不好受,才皱眉的。”那唐三藏的锅,自己也只能背一背。
猴子悄悄地笑了,道:“不是嫌弃我?”
庄凡点点头,道:“怎么会,我悟空是最帅气的美猴王,师父怎么会嫌弃。”
小猴子嘻嘻地笑起来,道:“天底下的人,也就只有师父才会夸我好看了。”
庄凡斩钉截铁地道:“不能叫他们发现,若是都知道了,来跟师父抢悟空怎么办?”
他颠颠小猴子,道:“悟空还是师父好不容易抢来的呢,都定了好几世了!”
小猴子就搂住师父的脖子,又悄悄哭了一通。
庄凡见小猴子今晚心绪不宁,担心他哭过就睡,做下毛病,便抱着他道:“师父领着悟空,去屋外散散吧?”
猴子听了,很是开心,自打有了师弟他们,他还没单独和师父好好地,安静地独处过呢。
于是夜半三更的,庄凡把那三个小的放到被窝里,背着悟空,悄悄出了门。
月色宁静,天空一片湛蓝,雪原辽阔,山巅耸立,庄凡把小猴子放在肩头,叫他骑在自己脖子上,带着他走进这万籁俱寂,清冷宁静的世界。
师徒两个慢慢地在山间小路上爬行,猴子稳稳地搂着师父的额头,担心地问:“师父,你累不累?”
庄凡粗气都不喘,道:“师父小时候,扛着比你还沉的柴禾上下山,什么事也没有,这路好走多了,不累。”
又问,“悟空冷不冷?”
猴子摇摇头,道:“我早就是太乙真仙啦,寒暑不侵,不冷的!”
两人细碎地说着闲话,不一会儿,庄凡就爬到了一个小山包顶端。
此地还有些残雪没被风吹走,庄凡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越发显得夜色宁静。
庄凡面冲着西方,天地辽阔,无边无际,只有星子在夜空中发光,地面上,连一盏灯也没有。
他伸手一指,跟悟空道:“悟空,那里就是咱们师徒要去的远方了。”
猴子呆呆地看着这个夜景,他出生千百年来,似乎是第一次,于冬日夜晚,立于山巅,如此眺望。
悟空呆呆地道:“师父,那个远方,有一段路,我们白天走过了。”
庄凡就笑了,道:“这条路啊,师父从前没走过,可是我悟空是不是走过好多回了。”
猴子把下巴放在师父脑瓜顶上,嗯了一声,望着无边的夜色,很是怅惘地道:“去灵台山是走的别的路,但是从灵台山回花果山时,已经会飞了,便是直来直去的走,想起来,这狮驼岭,当年我肯定是路过了的,只是并没有留意。”
停了一会儿又道:“只怕咱们曾经走过的地方,我五百年前,也都曾经路过。”
庄凡叹息一声,道:“这世间山川河流,亘古不变,只有我们,才是匆匆过客……”
猴子呆呆地道:“师父,便是山川大地,也有沧海桑田一说呢。”
庄凡噗嗤一声笑了,道:“悟空说得对,没有什么,是一直不变的……”
猴子听了,半天没有言语,过一会儿,小声儿地道:“我倒是知道,有什么不会变。”
庄凡奇道:“哦?是什么?师父真没想到,悟空说来给师父听听?”
小猴子很是羞涩,忍了半晌,轻声道:“师父对徒儿们的疼爱,总是不变的……”
听了徒弟这一番话,庄凡忽然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眼泪慢慢地流了一脸。
是啊,沧海桑田,唯爱万古长存。
师徒俩静静地在这山巅站了许久,直到天色愈发黑暗,庄凡才轻声道:“悟空,看到没,天色暗了。”
猴子奇道:“不是快亮天了?”
庄凡轻笑道:“这个啊,就叫做黎明前的黑暗。”
他道:“胜利来临之前那片刻,是最最难熬的,就犹如这晨曦到来之前的片刻黑暗一般,熬过去,等待我们的 ,就是天边的红日。熬不过去,就是无边的黑夜。”
猴子听了,想了想道:“哦,我懂了。我在五指山下,熬了五百年,每一天都很痛苦,很绝望,可是都比不得观音菩萨来了,告诉我静候取经人之后的每一天难熬。”
他道:“自打观音菩萨走了,徒儿心中便如长了草一般,便是每根骨头,每个骨头缝都在发痒,我一时想,就要自由了,取经人马上就来了。一时想,不,他不会来了,他见到我,便会吓得尖叫,会跑,会不要我……”
“就这么一日一日的煎熬,有时候就想,干脆自绝经脉,死了算了,可又下不去手,总想着,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俺老孙生下来便战天斗地,怎能就这么轻易得死掉呢?”
悟空语气淡淡,庄凡却听得心里发痛,把小猴子抱下来,叫他坐在自己手臂上,一指远方,道:“悟空,这天地,无限辽阔,虽然你大约几个筋斗,便能走个来回,但终究浮皮掠影,看得不明白,你跟着师父,一路走来,虽然师父约束你们,叫你们不去打搅凡人,可是你告诉师父,他们日子过得,苦不苦?”
猴子想想,道:“凡人犹如蝼蚁一般活在这世上,不会呼风唤雨,没有法术,怎么能不苦,就连凡间的帝王,尤要被神仙鬼怪欺负,那些贫民百姓,自然是谁想踩一脚,便去踩一脚,踩完了还要嫌弃他们碍事。每日里辛苦劳作,勉强温饱,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望,如果这个还不叫苦,徒儿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叫苦了。”
庄凡点头道:“是啊,这便是人,生来皆苦,可是你看看,我们一路走来,那些高大的城池,辉煌的宫殿,整齐的稻田,温顺地灌溉田野的河流,这些,都是谁打造出来的?”
“是有法术的神仙?是弑人的妖怪?还是高高在上的凡间帝王?”
“都不是,是凡间的百姓,是他们亲手做了这些。”
“悟空啊,说到战天斗地,谁又能比的过寿命区区数十载的他们呢?”
听师父说完这些话,猴子呆呆怔怔的,眺望远方,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