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姜无疆笑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不用担心朕会事后翻旧账,这里有准予出宫回家的旨意一份,出宫诸人,按照原先的位份,各有封号赏赐,朕可赐县卿,翁卿名号,第一个去的,朕赐他帝卿封号,将来若有意中人,可请旨由朕赐婚。”
此言一出,更是举座皆惊。
明丰一双眸子染了悲色,眸光盈盈的落在了姜无疆身上,陛下被蛊惑至此吗?
他闭了眸,避开了所有问询的目光,身子瘫软在宝座上。
这后宫人人都能走,唯独他不能走,他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凤君,她要出家,他便也出家,她要落发,他便也落发,她修她的佛法,他只修他的情缘。
这一生,大不了,耗着吧!
箬兰眸子在姜无疆光光的脑袋上打了一个转,端起一杯酒,仰头喝光,高声道:“好酒!”
他一杯接一杯的饮着,仿若这是最后一顿宴席。
贵君秦逸目光在绝望的明丰,狂妄的箬兰身上打了个转,闭了闭眼,伸手默了默自己的盛世美颜。
当年一同入宫的三个人,他是自负容貌最美的,也自认为自己是最先得到皇帝荣宠的,但是,没有,皇帝分给他的恩情依旧稀薄如水,十多年守候,容颜都衰败了。
真的要落发为僧么?
他不舍得!
舍不得这繁花锦绣,富贵无边,舍不得新做的织锦衣袍,珠玉金簪,这俗世再俗不可耐,依旧有可爱的一面,他守不住那青灯古佛,他爱的就是这俗气的凡间。
若要他落发,不如,死了!
他站起来,走出人群,拜倒在地。“侍身愿出宫去!”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大殿一片死寂。
无数双眼睛在他的身上,皇帝的身上来回打转,到底秦逸会死,还是皇帝会守信?
姜无疆面上古井无波。“为何?”
“侍身是俗人,不配修佛。”
死寂!
灵魂颤栗般的死寂。
良久。
姜无疆笑了。“你倒是从心。是朕误了你!来人,赐封号君逸帝卿,俸禄一百石,赐封地商县郡。”
秦逸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却陡然间被皇帝弄的晕头转向,他与真正的皇家帝卿无异,是实封的帝卿,不仅有俸禄,还有封地。就算他一辈子不在嫁人,后半辈子也衣食无忧了。
他一时间悲喜交加,隐隐约约还有一丝悔意。
陛下,很好!
除了不爱他,一切都好!
有了秦逸在前,其他的侍君也放了心,一个个的出来领取自己的赏赐。
姜无疆前所未有的耐心,一个个的亲自将他们的封号赏赐确定下来,不管他们因何而来,是谁的耳目,宫中这许多年跟着自己也并没有得到过什么宠幸,如今都好去好散,各奔前程吧。
她不喜男色,不过十几个侍君,最后留下来的除了明丰,箬兰,还有两个年岁极小的侍君,让姜无疆恍惚想起了自己刚成亲那一年,自己和明丰也差不多同样的年纪。
“你们怎么不走?”
两个侍君第一次目睹天颜,浑身颤栗的说不了话。
明丰道:“他们是王府里送上来的人,没地方回,就算有了县卿的封号,回到王府中,地位也着实尴尬。”
“哦!”姜无疆看向了尚在一旁发愣的秦逸,说道:“既然如此,便安顿在你的帝卿府中,你与他们有一同入宫的情谊,便照拂一二,到了年龄,选个合适的人家,奏过朕后,便嫁了出去吧!”
秦逸容色复杂,想不到皇帝还会赐给他一座帝卿府,交代给他的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他跪倒在地,轻声道:“侍身……臣领旨!”
从今后,他再不是皇帝的侍君,而是一个独立的帝卿。
这新身份让他恍惚极了。
姜无疆看向了一旁的箬兰,问道:“你为什么不走?凤君不走,是因为他无路可走,只能陪朕生,陪朕死,你为何不走?”
箬兰抬眸看着她,染了醉色的眸子看起来分外撩人。“陛下怎么这么偏心,同样是陛下的侍君,陛下为何独独对凤君高看一眼,对侍身弃如敝履,陛下不看一看,怎么知道侍身不能陪陛下生,陪陛下死?”
姜无疆眸子定定的看着他。
箬兰觉得自己要被姜无疆的目光烫伤了,看穿了。
姜无疆缓缓道:“你口中说的凄切,你的眼睛却告诉朕,你不是这样想的。”
箬兰喝酒的手停了下来,明眸风华至极。“侍身原来早已经被陛下看穿了。”
他低头把玩着酒杯,笑叹道:“侍身不走,是因为侍身知道,陛下只想遣散六宫,却并不想出家,侍身自谓有三分聪明,三分胆量,就想留在最后看看是不是一切和侍身想的一样。”
姜无疆眉宇淡然。“看到了,和你想的一样吗?”
“看到了,陛下慧眼如炬,和侍身想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箬兰垂眸,遮住了眸中哀色。“陛下不会出家,却也不爱侍身。侍身在宫中,和出家并无分别。”
姜无疆一时间恍然,她看着空空的大殿,心中悠悠然浮起了前尘往事。
半晌,才恍然回过神来,看着低眉敛目,形容哀伤的箬兰,轻声道:“你说自己有三分聪明,朕却不这样认为,你若真聪明,便该知道,朕只想留下凤君一个。”
“侍身自不量力,想试一试。陛下念着凤君的情谊,便不该厚此薄彼,侍身与凤君一同入宫,侍身的情谊也并不少。”
“朕的情谊有限,只怕分不了你。”
箬兰面色惨白,一双眸子失去了神采。“那侍身便剃度出家吧!侍身别无所愿,只求陛下,为侍身剃度。”
姜无疆黑眸无喜无悲。“好!”
刀子,剪子被放在精致的盘子里。
一剪子下去。
箬兰乌黑的青丝便掉了一地。
泪,掉了下来。
姜无疆扔了剪子,大步朝着外面走去,终究是下不了手,三千尘缘,终究难以了却,所以佛奴,到底是怎么做到?
箬兰眸中有了欢喜,是大悲之后的狂热,他终究赌对了,赌皇帝对他并非了无情义,赌剃度一事是皇帝的心结。
明丰捡起地上的剪刀,一点点帮着箬兰其余的发剪弃。
“值得吗?”
“值得!”
“差点儿命就没了,也说不定就真的出家了。”
“出家便出家吧!便到宝光寺出家,见不到陛下,见见佛奴也好。”箬兰展颜一笑,按住了明丰为他束发的手,笑道:“都剪掉,统统剪掉,我们陪着陛下一起剃度,谁的头发先长起来,谁便先侍寝。”
明丰:“……”
他凝滞了半晌,含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