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叶行远装作不以为意道:“县尊好手段,不过区区一个丁举人,动摇不得我县中人心,只怕要令县尊失望了。”
周知县不理他,自顾自又道:“县中秀才文名素盛,只是本省读书人多,竞争极大,故而中举艰难。本官细数过,正当壮年的举人不过八九人,秀才却何止上百?更莫说童生不第者。
今岁岁贡国子监之人,本官已经心有定案,而太后万寿,除开恩科之外,国子监拔贡亦额外再开一选,县里人选还是由本官定夺。此种关节,门外的秀才们只怕还都不知道吧?”
叶行远听完后大怒,周知县当真是不择手段,居然连这些事都利用起来了!
还公然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这个底线未免踩得有些过分。
对大多数人来说,私心不可避免,读书当然是为了上进,秀才举人进士一路考上去当然最好,这就是俗称的正途。
但每一级科举都极为艰难,比如丁举人考不中进士,就得另外想办法当官,而秀才若是考不中举人,也有提升自己的办法,其中选入国子监为贡生就是最便捷最光鲜的一条路。
每年府、县皆可推选数名年资深的秀才入国子监为“岁贡”,像与叶行远不对付的俞秀才勉强能够上资格。若只凭着贡生名额,周知县只能拉拢寥寥几人而已,但他手中握着的“拔贡”考试名单,却是大杀器。
朝廷十二年一选,地方上推荐的秀才可以在省学政那里参与考试,争夺进入国子监的名额,此称为“拔贡”,这一场考试因为经过事先的筛选,竞争烈度当然大不如省试。
但若是得到贡生名额,虽然不能得授举人呼风唤雨的神通,但也可以获得相当于举人的其他特权。比如在国子监通过朝考之后,就能够直接参与会试,也可像举人一般参与拣选,得授官位。
这对大部分没什么希望走正途的秀才来说,可是重大福音,周知县只要放出这个消息,只怕门外的秀才们其心必乱,尤其是那些本身就不甚坚决的中间派。
叶行远是深吸一口气,漫不经心道:“县尊手中有底牌却不掀开,这份耐心真是了得,纵然今日我们散去,县尊却也未见得必胜。诸位前辈还会继续上书,去省里或者朝廷里控诉县尊。”
周知县大笑,“欧阳凛碌碌无能之辈,穷居乡中十数年,如冢中枯骨,我岂会怕他?高进倒是颇有手段,可惜其人格局太小,目光只能及于乡中,上不得台面!
至于张于通,小事性急,大事犹豫不决,当断而不断。若是王老先生在时,我或许还要忌惮三分,仅这三人,能奈我何?”
他口气甚大,对乡中三位举人不屑一顾,让叶行远忽然有些不安,奇道:“既然县尊成竹在胸,那召见小子又为了什么?莫非虚张声势而已?”
周知县瞟了叶行远一眼,叹息道:“县中诸子,俱不足道,也就你能算个英雄人物。本官无非期望你能够及时醒悟,免遭大祸,不想你还是执迷不悟!如今‘天命陷阱’已成,便是英雄豪杰,也难逃此罗网,叶公子你真是可惜了!”
叶行远大惊,若是现在手中有筷子只怕也要落地。他自己当然觉得自家前程不可限量,那是因为他有一肚子文学加上金手指的底气。但周知县又是哪来的眼光,竟然称自己为英雄人物?
更重要的是,周知县反复强调的“大祸”,到底是什么意思?“天命陷阱”又是什么?周知县再无聊,也不会无聊到编一个词来忽悠自己,叶行远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近日是不是领悟到了人格的升华?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是不是感到冥冥之中有天意指引你?是不是克制不住秉持正义登高一呼的想法?”周知县忽然仿佛化身神棍。
这是怎么回事?叶行远像是见了鬼似的,彻底受到了惊吓,周知县怎会如此洞悉自己内心!
周知县喝道:“这就是天命陷阱!可笑你大祸临头尚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