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郑重考虑关乎未来的爱情,而我对未来一无所知。
吃完饭,李东明送我回宿舍,还来得及在熄灯前进门。他的车引起了女生宿舍门口的众人侧目。现在问题来了,我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下车,而且不让他扶着下车,我怕大家看见我和他在一起,虽然吃人的嘴短。他说:“你侧身坐,双腿落到踏板上,再下车。”我瞪他一眼:“你不早说,故意看老娘笑话吗?”他也机灵了,反嘴说:“谁知道你不知道!难得表现我绅士风度的机会,我会放走吗?!”我瘪个嘴:“你们这些北京少爷就会欺负我们这些外地来的纯朴少女,没意思。看在烤肉的份上原谅你,你还是回去哭你的钱包吧!”他脸上有了不易觉察的傲慢:“一顿饭两顿饭我的钱包是感觉不出来的,倒是我的胃吃得太饱,要加大马力消化了。要不是你要赶回宿舍,我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消化消化。”我不走心地回答:“下次吧!”我确实是没走心,但这句话在这种时候对情节的推动是致命的,可惜那时我并不是编剧,否则我一定会改掉这句台词。他当然是听得很走心,他说:“好,下次。明后天都约了人,周六吧,带你出去转转,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没出去玩过。”我意识到我给了他一个暗示,这个暗示和我的本意并不相同,赶紧往回掰:“我周六要打工啊,再说再说,谢了谢了。”逃也似的回到宿舍。
回宿舍我开始补课,从“路虎”开始。本来她们都打算和我吃饭庆祝我得冠军,但见我和一丑男并肩而行,就都假装不认识我。世态炎凉啊!在我问到“路虎”的时候,沈晴和唐糖就更加鄙夷地想要不认识我。我只好说丑男就是路虎的主人。一瞬间宿舍气氛有了180度大反转。每个人都在积极地八卦丑男的来历。作为马上要竞争学生会外联部的一干菜鸟来说,学生会主席的名头已经够大了,而且还能出入教师办公室如入无人之境,且能成为各种比赛的评委。至于是不是他把文理兼招专业硬加进中文系,都没人敢细想,已经超过了我们这些小女孩的八卦范围。最后的八卦重点停留在我声色描绘的烤肉上,临熄灯前的宿舍里充满了“我要是能吃一次就好了……”的感慨。我心安理得,终于相信愿意为蹭吃而忍受一张自己不喜欢的脸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并不是一个人。烤肉把她们的鄙视打回原地,而不是路虎,这也意味着我们这个宿舍的所有姑娘都是务实型而非虚荣型。这个结论,我很多年以后才得出来。如果只是虚荣,我们会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挣扎,停在高物质低精神的生活里变老。如果是务实,在自己可以买得起一餐烤肉的时候,就不会勉强自己再面对任何自己不愿面对的人。人没达到温饱阶段的时候,容易为五斗米折腰。人达到温饱阶段的时候,就要求生活的改善,欲望滋长,无穷无尽。对精神领域的要求随之出现,开始在精神和物质之间平衡得失。
第二天金子奇和我聊天,我忽发感慨:“如果是你和我一起在北京就好了。我们如果有足够的钱,就可以去那些好吃好玩的地方混日子。”金子奇突然有些生气。他说:“合适的人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是好的,不一定需要那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做陪衬。我觉得小城就很好。”我并不同意。我觉得金子奇是很帅很好玩,但还差了那么一点点。哪一点点?我又说不出来。这一点点,就是不足以让我放弃北京的原因。假如,金子奇在北京,是一个李东明一样的人,我又会觉得很好,非常好。这里面的算计和衡量,连我自己都惊心。我写的爱情小说里,初恋应该是澄澈的,不顾一切的,哪怕明知道刀山火海,也敢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的。可是,我和这两个人,都不是。
在金子奇的世界里,永远觉得小城已经够好了,天高海蓝,他又劝我:“你毕业就回来吧,北京那么大,离家那么远。”我不想回答,我知道我回不去了。不只是一顿烤肉,而是那个未知的世界让我着迷。我并不想守着我爸妈和我哥,好不容易才逃离,我不想前功尽弃。我开始对金子奇有了一些不满,他是帅过我哥,可是智商和能力也一样不敢恭维。“人生则有四方之志,岂鹿豕也哉而常聚乎?”他们婆婆妈妈的心态真是浪费了一身好皮囊。好玩伴,却不得心神相会托付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