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烟稀少,半天也没有一辆车。我很久没骑自行车,那天就开心得像个高中生。不,比高中生还高兴。我的高中并没有多高兴。那个沉闷的家庭,让我在小城的18年里的快乐屈指可数。我真正的快乐是从认识苗凯开始的,同时也开始了真正的悲哀。
天知道我为了摆脱家庭对我的影响付出了多少。有的人,生来就起点高,有的人,生来就有原罪。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我在雍和宫遇到了我的师父,我问他:“人一生下来命运就定了吧?”他笑了,用深邃得像看透了尘世的目光看着我:“你不是正在改变它吗?”那时我正在和徐瑶拼尽全力争取魏东晨。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不可能成功。尽管有那么多原罪,我还是改变了命运,踏入了佛门,也赢得了世俗的成功。那一刻我在香港的小岛上,自由自在地在阳光下骑着车,就像有了一双自己的翅膀,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禁锢我,让我透不过气。觉察到这个轻盈的心态,我便爱上了这个小岛,没事就来溜达。在就快转完整个岛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现在的这栋房子。前一任的屋主是个法国人,在香港有个服装公司,后来因为年纪大了,儿女便把他接回法国。他卖这房子的时候非常不舍,把家里所有的细小地方都叮嘱了中介一遍。他家里确实装修得很有品味,有着法国人骨子里的优雅。我喜欢这种被绿植环绕的感觉,也喜欢不远处的白沙滩。
“去沙滩走走吧。”苗凯从屋里走出来。
“一起去吗?”我顺便问了问瘫倒在沙发上看电影的魏东晨。我家里没有电视,只有投影,用来看电影。偶尔为了工作也会看看国内不多的可以和我们相媲美的极热播的电视剧和国外的电视剧,但也都是助手们拷贝好的,可以直接播放。普通的电视剧和电视节目我是没兴趣看的,至于新闻,更和我没关系。
“不去,难得可以这么懒着,哪儿也不去!”魏东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赖汉模样。我简直怀疑徐瑶爱错了人。人和人之间的姻缘就是这么奇特,也许正是因为魏东晨的傻和单纯,徐瑶才会始终照顾他,格外对他好。反过来说,如果一开始徐瑶搞定的是苗凯,那么以徐瑶和苗凯的性格,是万万不可能合作这么多年的。
苗凯没有褒贬地轻描淡写地笑了下,就先行下楼。苗凯在结盟之后对魏东晨好了很多,不再尖酸刻薄。一般是见了面就点头微笑,平时也不怎么搭话。他是聪明的,知道何时进退。我也乐得魏东晨不去,他现在一身的负能量,徐瑶不在,我可稳不住他。
傍晚有点起风。沙滩远处有几个孩子在挖沙,更远处有几个菲佣在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苗凯穿着菲佣昨天刚买回来的夹脚拖鞋和短裤,头发没有抹定型膏,也没有戴墨镜。他这副打扮倒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王,而像小城里那个落魄的歌手。我看着他的侧面,除了那几条隐约的鱼尾纹,这个男人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从未变过。这样想着多年的前尘往事,不由得发了愣。他忽然转头,快而狠地捏了我的脸一下:“发痴了!”
我痛得“啊!”地叫了一声,愤愤地说:“自恋狂!”
苗凯大概也觉得自己手重了,轻轻摸摸我的脸,吻了吻我的额头,望着海的边际,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现在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日子。这几天我经常想,要是那事不解决了,我们就这么过下去,不也很好吗。”
如果我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这个刹那就已经被他俘获。可我经历了这么多,又专修佛法,写出过那么多打动别人的爱情剧本,这样的戏码,对我来说,已经太庸脂俗粉。这话如果是魏东晨说,还有几分可信度。可是,他是苗凯,那个精心钻营不顾一切才爬到现在地位的苗凯。也许这个刹那,他是真的。可是,真的未来几十年要他这样静谧安稳,他又怎么舍得下。我们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往上爬,以为得到无数的财富、名望、地位、荣耀、爱情才是人生真谛。殊不知,真正的幸福来自于舍,舍得下那些财富、名望、地位、荣耀、爱情才是人生真谛。当你舍了,心里了了分明,没有欲望,就没有得之前的谋划,没有得不到的痛楚,没有得到了之后的处心积虑的维护,才能得到身心俱静的大自在。
这次苗凯来找我,来求徐瑶,都是为了得,而不是为了舍。这个刹那,他想舍,也只是一时兴起。大部分人对隐居的喜爱如同叶公好龙,烦扰久了就想隐居,隐居久了又想被烦扰。我感谢苗凯这一刹那的真情,这一刹那也已经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