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往北延伸,尽头是一轩窗小阁,这一截石径上方搭了个木架子,是三房的一处花房。
如今藤条虽已泛黄,藤蔓依旧遒劲,花房下有一秋千架。
莹玉的灯芒下,崔沁面色发白坐在秋千上凝望着湖水出神。
早先她约了慕月笙在此处赏灯,布置下去,叫丫鬟给扎了花灯,如今四五个丫头抬着木梯喜笑颜开挂花灯。
天幕还残余青白色,湖边盘旋着一乌瓦白墙的长廊,廊上早就点满了各色苏绣宫灯,阴阳交割,光线不绚烂,也不冷清。
远处澄湖假山,中有小瀑宣泄而下,清脆激荡声,声声灌入崔沁的耳郭。
她神情呆滞,心里忽的空空的,寡然无味。
云碧指挥着丫头们挂好灯笼,上头都是崔沁亲笔所画的青绿山水画,统共十二幅,描绘着人物生活,亭台阁谢,运笔细腻,温蕴俊秀,十二幅画制成十二个苏绣宫灯,左右各挂了六福。
待装点的差不多,云碧挥退丫头,悄声来到崔沁跟前,递上一杯热茶,
“姑娘,别多想了,孩子的事不急,倒是夫人...”
“她不是什么夫人...”崔沁冷声打断她的话,目色清幽幽的,映着湖面波光粼粼,水波荡漾。
云碧哽住,无奈在她耳畔压低声音,“您看要不要跟国公爷说,您先坦白,让国公爷心里有个数,没准国公爷能替您撑腰呢。”
崔沁听到“撑腰”二字,眼底缓缓涌上一抹迷茫,不知为何,她总是没底气让慕月笙给她撑腰,至于缘故,她也说不上来。
鸦羽般的黑睫垂下,遮住那双乌黑的眼眸。
他是她的夫,除了他,她还能靠谁呢?
她不得不承认,刚刚在荣王府,她最绝望的时候,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慕月笙,天知道她有多想他,多么希望他能在她身边,帮着她撑起那一片雨幕,而不是留她独自遍体鳞伤。
崔沁思忖片刻,郑重点头,“好,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他。”
既然是夫妻,就该共进退,她相信,以慕月笙的人品和能耐,肯定会帮她撑着的。
“姑娘,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去厨房看看膳食,国公爷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主仆二人沿着花房下的石径折返荣恩堂,荣恩堂后罩房设有一小厨房,今日老夫人离去后,她为了转移心绪,便亲自下厨给慕月笙做了几样羹汤,如今瞧着火候也差不多。
云碧遣了方嬷嬷去前院探慕月笙的行踪,随后帮着崔沁将一桌子菜给摆在了西次间。
大约是半刻过后,方嬷嬷匆匆赶回,
“夫人,葛俊派了人去寻国公爷,说是国公爷下朝后便去了裴府,好像是太傅病得厉害,国公爷去探望,想必得耽搁一会儿。”
崔沁略有失望,眸光微转道,“那咱们再等一等,云碧,你拿些罩子将饭菜给罩上,我去前院瞧瞧。”
她独自出了荣恩堂,缓步朝前院犀水阁而来。
慕府景致清幽,山石错落,花木扶疏,入夜,亭台阁楼皆掩在一片墨翠间,些许灯光点缀其中,如蜿蜒的长龙。
犀水阁左侧临湖有一片细竹,崔沁沿着湖边水廊入了竹林,过了石径上到一廊芜,一抬眸借着廊前一盏小灯瞧见两个熟悉的字眼。
正是“竹趣”二字,还是慕月笙的手笔。
崔沁心尖微的一凝,扭头,望见刚刚走来的石径延伸至湖边,两侧竹林弯腰,形成一道天然的月洞门,将远处湖光水色圈在其中,与裴府那一处景致如出一辙。
崔沁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总归是不好受的。
沿着廊芜准备过穿堂折去犀水阁,哪知前面穿堂后隔着围墙传来说话声。
“三爷还没回呢。”
“可不是嘛,听说太傅病危,就连陛下都被惊动,咱们爷受太傅教导,自然是头一个赶去裴府的。”
崔沁闻言面色渗出一阵青白。
“今天是夫人生辰呢,方嬷嬷都来了两趟,若是赶不回来,夫人可不得伤心?”
“哎呀,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夫人虽是貌美如花,可在三爷心里,裴家才是他正经的岳家呢,即便先夫人已故,老太傅还在世,夫人的生辰今日不过,明日还能补过,太傅弥留之际,三爷如何不去?”
两个小厮渐行渐远,嗓音也悄悄没入风声里。
崔沁缓缓眯起了眼,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无息,跌落尘埃。
她收回脚步,几乎是略踉跄地往回折了几步,仰头那一抹微弱的烛灯,仿佛褪去尘嚣静静守望在那里,将“竹趣”二字照得油亮。
崔沁扶着门框疲惫蹲下,抱住胳膊坐在了门槛上,纤瘦的身影被前廊挂着的烛灯,拉出长长的影子。
她眼角渐渐蓄起泪水,手指深深掐入衣料,仰头望着被黑暗吞没的夜空,很努力地将泪水吞回,于心里默念道,
慕月笙,我等你回来。
你可一定要回来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