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吕轻侠将所有的秘密都公开,也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再节外生枝,棠邑才不担心这个重创未死的宫宦能吐露出什么惊天秘闻来。
再说有些事情,沈漾、杨致堂、杨恩他们往后也会回过味来,但也就那样了。
杨元溥确实是吕轻侠下手才死,而这出宫变又确实是吕轻侠挑起,难不成还能怨到棠邑头上来?
当然了,秦问赶过来相告,也是希望跟他、韩道铭通个声气,有个心理准备。
秦问跑去长信宫,找到沈漾,又一起赶往太医局,看到除了杨恩外,御史中丞郑畅、杨致堂也在这里——杨恩也是坚持不私立宫狱,对宫变之事的彻查,主张御史台全程介入,这也是郑畅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待问过着手抢救的太医以及负责审讯的刑吏,沈漾才知道崇文殿这名侥幸留了一口气没被灭口的宫宦,抢救了半天,吊回一条命,但也只得断断续续的询问一炷香时间的话,最终还是支撑不住死去了。
“问出什么来没有?”沈漾蹙着眉头问道。
“陈如意确实是吕轻侠的人,而崇文殿守值的宫侍、女吏,有近一半都是陈如意得吕轻侠授意安插进来的——陛下实是陈如意直接从背后持刃刺死,而在陛下死后,陈如意他们才将一名刺客带入大殿,伪装成被众人联手反击杀死的假象。太后受蒙蔽,却没有直接下令刺杀陛下,而是陛下死后不得不接受吕轻侠的挟持……”郑畅手里虽然有审讯实录,但实录字句繁复,他挑紧要的跟沈漾述叙了一遍。
“……”沈漾愣怔了片晌,也不知道陛下最后看到他人生最为信任的宠宦持刀刺来是什么感受,又或者说陛下都没有看到谁从背后持刃相刺就已经咽过气去了?
“还有什么事吗?”沈漾将审讯实录从郑畅手里接过去,随手翻看着问道。
郑畅说道:“还有的事,还请沈相看实录……”
在场没有外人,郑畅还如此神神叨叨的,秦问猜测那宫宦临死吐露的秘密应该是韩钧与太后王婵儿私通生子之事。
这事除了吕轻侠、姚惜水、春十三娘等人外,也不可能瞒得过太后王婵儿身边伺候的近宦、女吏。
李知诰的身世之秘,知晓者应该极少,不过,此时吕轻侠正沿长江逃往襄北,这个秘密似乎也不重要的。
沈漾翻看过审讯实录,蹙眉许久,才长吐一口气,将审讯实录凑到火烛上点燃,扔入铜盆之中,说道:“照诸公于政事堂议定的口径,重新抄一份实录,传送诸公视阅吧……”
杨致堂、杨恩都没有表示异议,郑畅对经手的狱吏说道:“吕轻侠勾结胡族行刺陛下、挟持太后逃奔襄北——你便照这个重新抄一份实录……”
待两名刑吏走开,杨致堂禁不住说道:“除开给张平、姜获二位大人暗中传信之外,宫里还有几处火迹颇为可疑,似乎并非黄家暗中差人所为,沈相当真不彻查下去?”
沈漾沉默着不说话,杨致堂看杨恩问道:“侯叔,你觉得呢?”
“大楚终究是侥幸避免一场血腥大乱,没有再叫数十万人死于战乱,难道还不够吗?”杨恩反问道。
杨致堂被杨恩的话问住。
沈漾长吐一口气,像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说道:“不查了,太后是明白人,即便有蛊惑的可能,但终究不会不倚重我等对大楚江山社稷忠心耿耿的老臣,其他事情等张宪从楚州回来再说……”
“大人是说云朴子有可能是棠邑的人,宫变时清阳郡主是云朴子有意带进尚书省的?”秦问这时候也知道张平、姜获坚决求去,终究是叫沈漾他们起了很深的疑心,这时候为了自己潜伏更深,也只能先将云朴子交待出去;反正云朴子地位相对独立,就算是这时候跟韩府走到一起去,也不会有什么妨碍。
沈漾点点头,表示他确有这样的猜疑。
秦问收住嘴,不再多说什么。
沈漾着秦问留在太医局等新版实录抄写好确认没有遗漏,再传阅诸参政大臣及两宫太后——这涉及到后续讨逆及拥立的大义名份,沈漾不敢马虎,才叫秦问留在这里盯着。
杨恩、杨致堂、郑畅也有太多的事情,相继离开太医局,秦问走到殓房看了一眼那名重创身故的宫宦,走到外厢房看两名御史台的刑吏伏案重新抄写实录,再没有其他人在。
待审讯实录抄写完毕、两名刑吏签押用印之后,秦问拿起来便要走,一名刑吏说道:“除实录所抄写的内容之外,这名陈如意的嫡系临死还交待太后与韩府大公子私通生子以及当年随陈如意在尚家堡杀尚文盛灭口嫁祸韩东虎、苏烈之事……”
秦问微微一怔,定睛朝两名刑吏看去,见他们四旬左右,鬓发都已有些许霜白。
“小吏周昌、张德,都曾在缙云楼任书办,没能被陈如意选入缙云司,这些年一直在御史台任吏;冯大人吩咐有什么紧急之事,可传告秦大人。”那名刑吏说道。
秦问轻拍额头而笑,拿起实录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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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桐柏山南侧的大洪山,乃是淮阳山的余脉,又名绿林山,东汉刘秀便发迹于此,山势与桐柏山南北呼应,绵延数百里,横亘于郢州、随州境内,乃是从东南方向庇护襄北的屏障。
郢州治城长寿、随州治城随阳,分别位于大洪山的西麓、东北麓,乃是从汉水以东、长江以北挺进襄北的必经之路,而从重要性上来说,控扼汉水东岸的郢州治城长寿要比随阳更为突出。
郢州治城长春年久失修,天佑十三年四门城楼又毁于战火、坍塌,在荆襄战事过后,州府衙门才拔出钱粮修缮城墙、城楼,差不多拖到延佑四年,郢州城才修缮一新,矗立于大洪山与汉水之间,与汉水西岸的荆门,乃是从南往北沿汉水及两翼进入襄郢谷地及南阳盆地的门户要津。
李知诰得人传信确切得知养父李普以其身世之秘胁迫吕轻侠发动宫变的消息时,已经是发动宫变的当天,他急得直跳脚也没有用。
既然不能封住养父李普的口,又不能阻止吕轻侠发动宫变,李知诰在襄北唯有照最坏的打算进行紧急部署。
除了将李碛调去守武关,以议事的名义将柴建召到身边外,李知诰还第一时间紧急更换荆门、长春、随阳等城的守将,皆换上嫡系亲信,并全面封锁大洪山、武靖等关以及荆门的信道。
这样的话,即便宫变失败,他还有可能暂时控制住消息不会扩散到郢随诸州,或能争取到极宝贵的一点应变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内,很难全面调整襄北军重于西北、而轻于东南的军事部署,李知诰也只能将少量的嫡系骑兵、马步军以及少量的水军,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到郢州治城长寿。
无论是宫变失败,亦或宫变陷入僵持,他都不至于像笼中困兽般彻底的束手无策。
七月二十八日午后已经不那么炽烈的骄阳之下,浑浊的汉水之上十数艘满目苍痍的官船,徐徐出现在郢州城头守军的视野之内,后方有数十艘追击的战船或许看察觉到汉水上游有上百艘水军战船峙守在河道里,这时候放弃追击,纷纷掉头往汉水下游撤去。
这一刻郢州城头没人欢呼,只是安静而压抑的看着十数艘官船在哨船的引领下,往郢州城外的码头停靠过来。
此时距离宫变已经是第九天了,而金陵颁传的讨逆檄文已于五天前传入黄州、鄂州;这两州也第一时间传令诸县,切断与襄北诸州的联络,集结乡兵加强诸城寨的守备、封锁与郢随两地的水陆交通。
李知诰目前只能暂时制止消息进一步往郢州以北的区域扩散,但无法控制消息传入郢州、随阳、荆门等与黄州、鄂州、荆州邻近的城池。
好在郢州、随阳、荆门三城的守将,李知诰都及时换上嫡系亲信,也调入一部分家小皆在邓均两地的将卒驻守,不至于使这三城的形势在猝然之间陷入慌乱之中,形势还勉强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然而,没有人会在这一刻觉得,形势对襄北是有利的,也没有谁会觉得朝廷征调张蟓的右武卫军与湖南、江西及黄鄂等州兵马联合更为兵强马壮的棠邑军进剿过来,他们真有能力守住襄郢随邓均梁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