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共舞一曲

   李维林犹豫片刻，才说：“不是兄弟故意想拆散你俩，我其实也是最近才知道，你是不知道姓楚这小子的情史，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啊。”

    顾淮面色不变，“什么情史？”

    聊到这，李维林有些说不出口了，他抬手抓了抓头发，干咳一声说：“他跟你弟弟一届的。”

    顾淮立刻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顾书年？”

    李维林说：“反正不是顾锦年。”说完他愈发坐不住了，“行了，我去看看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还有半小时就开场，你也别在这闲坐着，我估计顾上将现在正找你呢。”

    见顾淮还坐在原地若有所思，他有些懊恼，可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他只好抬手按在顾淮的肩上，“你也别多想，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顾淮这才回过神来，看李维林这副神情，他失笑道：“滚吧你，我难道还要为了这点事黯然神伤。”

    “那谁知道呢……”李维林嘟囔两句，发现他没事才转身走向了人群。

    顾淮起身之前看了一眼茶几，上面已经没了小白猫，餐盘里的水晶葡萄也一并不见了。见状，他的心情莫名好了一些，不由轻笑一声，才往正在向他招手的顾立华走了过去。

    “小淮，这位就是今天辛苦招待我们的执政官斯托克先生，”顾立华介绍说，“还有他的女儿，斯托克小姐。”

    站在斯托克身旁的女孩举手，忍不住补充：“爱丽，叫我爱丽就好。”

    顾立华假意没有看见斯托克瞪向爱丽的眼神，只对顾淮说：“一会晚宴的开场舞，你和斯托克小姐一起上台。”

    顾淮对爱丽颔首示意，点到为止，然后和斯托克打过招呼又聊了一会，就打算借口离开，爱丽却忽然上前一步，她眼睛几乎发光，双手交握捧在胸前说：“顾少将，你还记得我吗？之前你在这里临时停靠了一天，我们在降落点见过面的！”

    “爱丽！”

    爱丽转身抱住斯托克的手臂晃了晃，“爸爸，我好不容易才见到顾少将，我只想跟他聊一聊嘛。”

    斯托克沉声说：“你给我住口，破例让你做少将的舞伴已经把我一张老脸舍出去了！”

    爱丽跺了跺脚，气鼓鼓地跟着他离开了。

    顾立华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才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应酬，但你现在身在G星系，在所难免。跳一场舞而已，忍一忍吧。”

    顾淮正要回话，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在倏然安静的环境中格外引人注目。

    是柯林带着下属走了进来。

    他面容冷淡，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人的倒影，身上的军装让他看起来更加不近人情，走过的地方像摩西分海，谁也没勇气第一个上前搭话。

    顾淮站在原地，视线一转，看向了走到柯林身后左侧的男孩。

    对方年纪看上去不大，十三岁左右，他和柯林的长相有六七分相似，但更可爱一些，察觉到他的目光，男孩眼睛一亮，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地对他挥了挥手。

    可顾淮并不认识他，不过——

    他的眼瞳是黑色的。

    小白猫的眼睛也是黑色的。

    顾淮捻了捻手指。他一直觉得小白猫和柯林的性格差别很大，这个男孩的表现却和它有点类似。

    就在他还想和这男孩打个招呼的时候，一个人影横跨一步挡在了对方的面前，顾淮抬眼一看，正望进柯林灰蓝色的眼睛里。

    “顾少将，很高兴见到你。”

    顾淮听着他的语气，再看他的眼神，总觉得对方像是生气了，可这完全没有根据，他也就没有把这样莫须有的感觉放在心上，回了一句：“我也是，柯林王子。”他说完又往柯林身后看了一眼，试探着问，“不知道这位是？”

    柯林盯着顾淮，他薄唇微抿，顿了顿才让开半步，示意身后的男孩出来，“柯恩，这位就是——”

    “顾少将，我知道！”柯恩抓住柯林的手臂，躲在他的背后，只露出一张脸，“我是柯恩，很高兴见到你！”

    他的行为举止都像是填进了小白猫的影子。

    顾淮不由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头发，对方也半眯着眼睛在手掌下蹭了蹭。

    他表现出的高兴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顾淮开口问了一句：“科恩王子，你曾经来过联邦吗？”

    柯恩先看了柯林一眼，才回道：“我……这是第一次来到联邦。”

    “去过星际战场吗？”

    柯恩再次偷偷看了一眼柯林，“没有，但是我经常看你和哥哥的视频！”他也上前一步，悄悄在顾淮耳边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比哥哥还厉害！”

    顾淮失笑，心想既然柯林想要泾渭分明跟他划清界限，那他就找点旁的事情做，现在看来，这个小柯恩要比他哥哥好相处多了。

    正巧身旁有个服务机器人端着托盘走过，顾淮从托盘上取过一碟水晶葡萄，“要吃吗？”

    柯林眼神微动，他正要开口，身旁柯恩就一个箭步冲到顾淮身前，他捏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抬脸看向顾淮，“谢谢！”

    柯林顿时脸色一黑，他眼底微沉，暗地里咬了咬牙。

    正笑看柯恩吃葡萄的顾淮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又揉了揉手掌下的脑袋，“还想吃别的吗？”

    脑袋立刻摇晃起来，“不要，只吃这个就够了。”

    顾淮又想起当初第一次带小白猫去吃饭时的模样，轻笑了一声。

    “柯恩，不要闹了。”柯林忽然开口，“这里不是德尔，你不要任性。”

    柯恩张了张嘴，他失落地看了看顾淮，语气颓丧，“好吧……”说完抱着一盘葡萄走向了休息区。

    周围或明或暗投过来的视线这才收敛几分。

    顾立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柯恩一走，顾淮只能和柯林面对面站着，为了避免尴尬，他主动开口：“没想到柯恩王子也来了，有所怠慢，请见谅。”

    柯林说：“我这次带他出来，是想让他见一见德尔以外的地方。”他抿了抿唇，才问，“你为什么要问他有没有来过联邦？”

    “我没有别的意思，”顾淮笑了笑，“只是觉得，他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柯林沉默良久，“你——”

    可陡然响起的钟声打断了他的话，顾淮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爱丽已经等在舞台边缘。顾立华正冲他招手。

    宴会该开场了。

    顾淮对柯林微微欠身，“抱歉，我的舞伴在等我。”

    柯林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但只淡淡说：“你去吧，不用管我。”

    顾淮等他回话之后才越过众人走向宴会厅中央，爱丽喜不自禁，她提着裙摆小步快跑过来，揽住了他的小臂。

    他一到场，半环绕着舞台的乐器渐渐奏起，悠扬的曼妙音乐响在众人耳边，顾淮牵起爱丽的手踏入舞池，随后又有两男两女携手进来。

    “少将，我真的很喜欢你，”爱丽一进舞池就拥住顾淮的腰背，她仗着有音乐的遮掩，大胆地告白，“自从三年前见了你一面，我就发过誓非你不嫁！”

    场外柯林缓步走了过来，他站在舞池前，有不少年轻的女孩被他英俊的相貌迷惑，想要上前来邀请他一起跳舞，但无一例外都被那双冰冷的灰蓝色眸子逼退，他连一个字都不必说，就足以让人从那双眼睛里看见“拒绝”两个大字。

    尽管这样，周围几人成群的聊天圈子里，讨论的话题三句都离不开他。

    然而柯林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场内的情景。

    众人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也没有那个胆量去问，都在猜测德尔帝国可能是没有跳舞这项娱乐活动，柯林王子是在仔细观摩跳舞的姿势，以便回国后大力推广。

    被牢牢盯住的顾淮却已经无暇关注场外的动静了，他正虚扶着爱丽的腰身，尽可能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没有把心中的不耐烦浮于表面，给她下了最后一剂猛药，“不好意思，爱丽小姐，我已经有婚约了。”

    爱丽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什么……？”

    顾淮没再说话，爱丽也听出了他委婉的拒绝，直到音乐结束才说：“少将，能让我见一见你的未婚妻吗？”

    她的声音甜软，语气带着不太明显的哽咽，顾淮见她一直低下头看着脚尖，叹了口气，“你会找到你命定的白马王子，但这个人不是我。”

    “可是——”

    “淮哥。”

    楚云深从一旁走过来，他看了一眼爱丽，又转向顾淮，“刚才我出门逛了逛，回来才听说德尔帝国的人早就到了。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

    话落，顾淮冷不丁瞥见身前爱丽的脸上闪过一抹狠戾的神色，她恨恨盯着楚云深，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眨眼的功夫就换上一副伤心的表情，“少将，你的未婚妻是个男人？”

    楚云深听出一点苗头，皱起眉问道：“这位是？”

    顾淮先给他介绍，“爱丽小姐，是星省执政官斯托克先生的女儿。”

    “也是少将今晚的舞伴！”

    爱丽抬了抬下巴，看向楚云深的眼神毫不示弱。

    见她这样的反应，顾淮有了些想法，他弯唇一笑，抬手揽过楚云深的肩膀，对爱丽说：“爱丽小姐，我和云深已经订了婚，你如果这样说也可以，他就是我的未婚妻。”

    楚云深闻言一怔，然后低头笑了笑，他长相温雅，笑起来也是温柔的样子，像是害羞了，“淮哥，这么多人还在，你别说了。”

    两人的举止一看就很亲密，顾淮观察爱丽，果然看见她表情阴沉下来，虽然很快就掩饰下去，但她绝对不是表现出来的这么单纯可爱。正好在星省他还要待上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他既不想费时间摆脱这位爱丽小姐的纠缠，也不想花精力应对楚云深的试探，让这两位长了两副面孔的人互相牵制，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顾淮脸上的笑意更深，他原本打算低头亲吻楚云深的额头，让爱丽更相信他对楚云深的‘情深义重’，然而一转眼，余光就看见站在不远处正看过来的柯林。

    因为在室内，对方已经脱去军帽，浓黑的短发全部抹到脑后，露出的额头让他的五官更具冲击性，气质也更加锋利冷酷。他英俊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削薄嘴唇抿成直线，看起来和平时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顾淮一眼看到那双灰蓝色的眸子，不知怎么的动作一缓，下落的吻却印不下去了。

    他眉头倏地皱起，抬手扣住楚云深的后脑把人按在怀里抱了抱，然后才收拾好莫名烦乱的情绪，笑着回了一句：“好，你让我不说，那我就不说。”

    爱丽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就掩住嘴唇提着裙摆跑开了，顾淮挑眉，明知故问：“这是怎么了？”

    楚云深看着她的背影，闻言说：“失恋了。”

    顾淮就当做没有听懂，转而刻意问了一句：“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也没去哪儿，随便逛逛。”楚云深说完，仿佛不经意间提起，“对了，淮哥，我回来还没跟部长打招呼，我先去看看他那里有没有什么事。”

    顾淮问出这句话就是为了让他主动走人，当然不会留他，“去吧。”

    楚云深转过身，拨开人群匆匆离开了。

    顾淮看着他的背影，又记起之前李维林的话。如果楚云深当初跟顾书年有过一段往事，那楚云深是为了什么来接近他，其中顾书年在里面又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顾书年常年不在首都，他也不记得和对方有什么过节，难道，顾上将生的这两个儿子天生反骨，都是平白无故就非要跟他过不去了不成。

    “顾少将。”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顾淮的思绪，“人已经走远了，看不见了。”

    顾淮这才听出说话的人是柯林，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一反之前在降落点的冷漠态度，几度主动跟他搭话，于是转过身说：“柯林王子来舞池，怎么没带舞伴过来？”

    柯林那双好看的灰蓝色眸子目光一转，落在舞池的方向，他不看顾淮，说话时意有所指，“我从来不和女人跳舞。”

    顾淮一开始还没听出他的意思，“联邦也有仰慕王子的青年才俊——”

    “别叫我王子。”

    柯林转回目光，冷声说，“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顾淮虽然私下里不知道去掉后缀称呼了他的名字多少次，可面对着本尊还是头一回，这时他也终于灵机一动，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柯林，”他担心自己会错意，没有把话说得太满，“如果不是我不会跳女步，可能我还有这个机会，邀请你跳一支舞。”

    柯林又移开视线，冷淡的、没头没尾的说：“我会。”

    顾淮看着他话说到这里、还是没有表情的英俊脸庞，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后者看过来的时候又稍稍敛起笑意，然后单手背在身后，微欠着身对他伸出手来，“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和王子共舞一曲。”

    柯林的眸光顿时柔和下来。

    顾淮在这时的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小白猫的影子，可这双难得不那么冷酷的灰蓝色眼眸却无法在顾淮这样的注视下坚持太久。

    在周围众人惊愕不已的注视下，柯林垂首摘下质地柔软的白手套，把它扔给同样惊愕着的下属，然后抬手握住了顾淮的手掌。

    “好。”

    紧接着，少将和王子一同踏入舞池，在这瞬间，现场安静了片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