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材料,乍一看竟然像是骨头形状一层层垒成,隔着老远,白惨惨地令人发瘆。
连易家的护卫,都绕着这道墙走。
易秀鼎抬起头,看着这个易家最凶恶的子弟也闻声颤栗不敢靠近的地方,传说这里地狱七层,皮、肉、骨、血、筋、干、黑。不需要动刑,只需要从第一进走到最后一进,就够令人崩溃全招。
这座白骨丛生狱,负责审问并关押叛逆者、异见者、一切可疑者,死亡在此处并不是最可怕的结局,有时候还是痛快的解脱。
理刑长老上前,将手掌按在墙上一处微微凹下处,片刻,墙面开启,里头走出易燕吾。
他躬了躬身,一言不发地接过易秀鼎,理刑长老打个呵欠,道:“折腾半夜,累了,我便先去睡了,这里交给你。”
“长老放心。”
理刑长老走几步,回头看看易秀鼎,对易燕吾道:“不要弄死了,但让她安分一些。”
“弟子省得。”
理刑长老怜悯地拍拍易秀鼎的头,笑道:“好好听你十叔的话,别倔强。”
易秀鼎闭上眼,不理。
她面前看上去是一座普通的几进院子,但是每道大门打开,看见的是鲜血、碎肉、骨头、各种奇形古怪的刑具,惨叫嘶喊的人们。
哪怕是那些每日在这里执狱的刑堂护卫们,也下意识地往暗影里缩了缩。
也就是这么一缩,一个护卫刚刚缩到暗影里,就觉得一阵风从耳后过,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七狱有个共同点,就是都有一个池子,里头是黑色的药水,尸体和各种物体,抛进去便会慢慢化去。
片刻后,池子里无声沉入一具躯体。
穿了护卫装的燕绥无声走出来,跟在易燕吾身后。
无人察觉。
易燕吾带着易秀鼎,从满地鲜血中走过,黏腻的血黏在鞋子底,每一步拔出来都轻微地啵唧一声。
第一进是一种枯干的皮色,地面也像是人皮的,凝结着一些斑驳的凝结的血块,走在上面脚步砰砰响,每一步都微弹,令人浑身皮都似开始发麻。
第二进刑具更多,鲜血更厚,到处都是新鲜或者陈旧的红色,黑色的血痂盖着赤红的带着碎肉的新血,隐约有一些似乎是受刑人的惨哼传来,鼻端是满满的铁锈般的血腥气息。
第三进满目惨白色,如白骨之狱,白骨之上透着些边缘微红的孔洞,受刑的人惨叫更清楚了一些。
第三进比第二进一进比一进惨烈,一进比一进血腥更烈,画面更恶,刑具更可怕。
制造的心理恐怖更剧烈,这样不断叠加的血腥压力,不断逼人陷入更深的恐惧。
等到了第七进。
忽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经历了前方绝大的心理恐怖,其实再见鲜血什么的已经麻木,但偏偏遭遇这种黑暗,反而比杀戮更击中人的恐惧,之前看见的种种般般都似潜伏在黑暗中,或嚎哭逼近,或蹑足而来。
便是连易秀鼎这样心志坚毅的人,都浑身一颤。
易燕吾的声音便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下琵琶钉!”
尖锐破空声响起,易秀鼎霍然抬头。
琵琶钉是易家对付必死且武力高的仇敌重犯才会用的一种刑具,双钉一尺,穿琵琶骨过,针过武功全废。
易秀鼎想退,可双臂已经被身后人锁死,动弹不得。
咻咻两声,长针穿透血肉的钝响听得人耳中发麻,淡淡血腥气瞬间洇开。
易秀鼎难以掩饰的闷哼声起。
易燕吾手在易秀鼎肩上一拂,满意地感觉到微微凸出的针尖和黏腻的血。
他满意地嗯了一声,啪啪两响,室内微微亮了一点。
众人这时才勉强看清了室内轮廓,不大的空间,墙壁到地板乃至刑具都涂成了黑色,连墙上油灯的火焰都不知道添加了什么,是黑色的,散发着浓腻的血腥气味,地上白骨和刑具散落,墙上一排排的铁扣子,有的铁扣子之间,留下整整一个人形状的血痕,像是一个人在那里被慢慢把一身皮肉都撕黏了下来。
易燕吾命手下将易秀鼎肩后的长针扣在那铁扣子上,再将针掰圆了扣紧,笑道:“小十七,莫要乱动,这机关用铁极其坚硬,且依附在你血肉上,只能硬拽,而一旦硬拽,你整个肩膀也会裂掉,到时候可别怪咱们都没法救你的命。”
易秀鼎一直一言不发,此时终于缓缓抬头,黑色烛火下一张分外苍白的脸,一字字地道:“既然说我有罪,那么,审问的人呢,对质的人呢?”
易燕吾笑了笑,道:“小十七,你还真是天真。”
说完他关上门,锁好机关,点头示意护卫留在门口守卫,自己转身离开。
黑狱无需太多守卫,进门的机关每日一换,除了长老和他无人知道,闯到门口也进不去,进得去也解不下易秀鼎。
等到易秀鼎被折磨个半死,再来要供词,到时候根据需要,想要什么样的,就要什么样的。
黑色的牢狱恢复寂静,只有血滴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响。
门口隐约有一点什么声音,但很快没了声响。
没多久,又有脚步声响起,听上去有三四个人,当先一人一边走一边低笑,声音听来有几分淫邪。
他一直走到门口,也没说话,只手中忽然响起一阵铃铛之声,那铃铛音色空灵如水音。
一响之后,他不耐烦地踢了踢门,示意打开。
护卫顿了顿,过了一会,啪一声,门开了。
那人领头,几人进门,直奔易秀鼎而去。
黑暗里易秀鼎霍然抬头,一声低喝:“谁!”
那领头人嘻嘻一笑,道:“来爱抚你的人。”
一阵沉默,随即易秀鼎寒声道:“滚。”
“都这种时候了,还摆着架子?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就讨厌看见你这目下无尘的德行?”那人含混着声音呵呵笑,“你骂罢,你多骂一声,我便让他们多宠爱你一次,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吗?外城杂烂街上的叫花子,倒夜香的癞子,花柳街浪出一身花柳的烂子,烂到一路走进来肉都扑扑扑地掉……怎么样,公子我对你好不好?听说你进了黑狱,我连夜花了好多功夫找来的呢,你等会可要记得好好享受享受……”
黑暗中淫邪的笑声低低响起,一股黏腻肮脏的人味儿在逐渐逼近。
浓黑不见五指的环境令人恐惧,也能催生内心深处所有不可言说的欲望和黑暗,黑夜总让罪恶变得更加大胆,四周渐渐起了兴奋的咻咻呼吸声,如散发着恶臭的兽,伴随着抖抖索索的手指,攀向易秀鼎的衣角。
易秀鼎没有闭眼,她对着浓得化不开的黑,将眼睛睁到最大,眼眸里血丝瞬间密布便如血。
她生平第一次在颤抖。
以至于肩头的扣环发出细微的叮铃声响。
密闭的室内好像忽然有了风,悠悠地荡。
第一只手猥琐地摸上来,腥臭的鼻息扑上来的时候,易秀鼎猛地闭眼,齿关向下猛咬——
宁死不可辱!
她用了全力,别说断舌,断刀都够了。
咔一声,咬到的并不是自己柔软的舌头,而是薄薄的皮,其下是坚硬的骨,再然后是血肉,想象中的剧痛没来……她睁大眼睛,恍惚里明白了什么,咬得更加用力了。
黑暗中响起被压抑在咽喉里的呜呜痛叫之声,似乎是有什么人要叫喊却被堵了回去。易秀鼎心中快意,下了死力气,随即咔嚓一声,那只手,生生在她口中被咬断。
又是一声闷在咽喉里的惨嚎,声音不知怎的被逼得很细,以至于听来竟然有点像女子的哭音。
那一群天残地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越发淫邪地笑起来。
随即噗通一声,有人坠落在地,扭动着爬不起身。
一只脚忽然踢在那个花街里花掉了满身肉的烂子屁股上,将他踢到那人身上,一个声音平平静静地道:“愣着干什么?干活了。”
那人觉得有点不对劲,一摸,险些惊叫,声音还没冲出喉咙,便觉得屁股一凉,什么东西嗤地射来,将他腰带割裂。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并没有离开,依旧散发着寒气,停在他背后。
“每人三次,每次一刻钟,时辰不够就加次数。”那把嗓子又邪又淡,“不要想着蒙混,你们时辰不到就停下来,屁股后头那东西就该干活了。”。
“这个……这个这个……”那人结结巴巴地道,“男人……男人……”
“男人怎么了?你既然是花街一霸,不知道在哪开门?”
黑暗中不知道谁在呼哧呼哧喘气。
叮叮几响,传说中被扣进去就无法挣脱的琵琶钉解开了。
有脚步慢慢挪出门外的声音,几个最底层最拆烂污的人,绝望地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
还是那个闲淡又低磁的嗓子,隔着门,漫不经心地道,“加油,我看好你们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