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番父亲去的早。他少年袭爵,正当叛逆又爱玩的时候,忽然就一步登天了,难免就有一段肆意妄为的日子。太夫人平日里多么和蔼的人,那回却结结实实的将他捆在板凳上打了一顿——若只是打一顿也就罢了,挨打的赵世番还没哀嚎哭喊呢,老太太自己就先哭得昏过去,随即便大病了一场。
那之后赵世番就一直有些怕太夫人。在她跟前向来都小心翼翼的,不敢稍有违逆。
今日老太太虽说的是“坐下”而不是“跪下”和她说话,赵世番却仿佛又听到了当年老太太教训他时的意味,难免就有些慌——倒不是害怕被打,老太太年近花甲了,哪里还能打疼他?他就怕老太太再气病了。
忙嬉皮笑脸的蹭着椅子沿儿坐下来,道:“阿娘觉着雁卿和月娘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像儿子小时候啊,聪明又乖巧。”
老太太道,“你别在那里给我耍花枪。你有两个孩子一半聪明懂事,也不会纵容姨娘去害你亲闺女。”
赵世番听她说的还是这一回事,就有些难堪。
他自然是不敢忤逆太夫人的,可这件事也确实有些难处置——昨日他去鸿花园里听了柳姨娘和月娘的说辞,回林夫人院里后,也寻人来问过,却只听说是雁卿一个人跑去鸿花园里玩,除了崔嬷嬷外并没有旁人瞧见雁卿是怎么受伤的。他心里是信了鸿花园的说法的。何况月娘素来乖巧。纵然他不信柳姨娘,也得信月娘。
月娘说是她被撞到时推了雁卿。柳姨娘替她打掩护,只说不知道是谁将雁卿撞倒了——赵世番待要替月娘隐瞒,又要顺着太夫人,柳姨娘只怕又要挨一场好打。若真是柳姨娘犯了错,也就罢了。可这种情形下打柳姨娘,赵世番却有些不忍心。
就踟躇不语。
太夫人见他这般,心里的火气又有些上来了。就道:“我知道你去鸿花园里听信了什么说辞。”就吩咐递茶水的丫头寒菊道,“将喜梅、腊梅、李嬷嬷、崔嬷嬷、白庄头家的传上来,让燕国公亲自问问是怎么回事。”
赵世番忙起身规劝道:“天色已晚了,阿娘何必……”
太夫人只冷言道:“你还是亲自问问吧。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这显然又是恼怒他偏听偏信——赵世番不敢言语,只能垂手侍立在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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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纱厨里已熄灭了灯火。然而临近中秋天寒气清,月色便十分明亮。银辉落上地面,映着烟云纱的帐子,宛若银沙撒上了层云。
里间就只有一张床,这一日姊妹两个却是睡在一起的。
小孩子总是耳聪目明,许多大人分辨不出来的声音,她们听着却十分清晰。
雁卿那脾气,旁人不对她说的她一般都不会太好奇。更兼头上被撞了一下,有些昏昏沉沉,因此沾枕头就睡,已睡得十分香甜了。月娘却是满怀心事——她相信赵世番会救她阿娘,从看到赵世番的时候起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因此纵然听不太清,也强竖起耳朵听着。
但这一回赵世番显然是令她失望了。
柳姨娘已倒台了,喜梅、腊梅和李嬷嬷此刻自然言无不尽。便将她们当日所见——从雁卿向月娘赠琉璃珠,到阿宝打翻了珠子盒柳姨娘拿珍珠换琉璃珠,再到阿宝自己吞了珠子崔嬷嬷闻声来救,雁卿去拉柳姨娘却被柳姨娘推倒门闩上去,仔仔细细的都说给赵世番听。
赵世番听了自然十分震惊,想到雁卿胸口上的淤痕,一时脑子都有些木了。
然而人也都是有些先入为主和逆反心理的。喜梅、腊梅分明就是叛主另投,赵世番对她们的话先就保留三分。再想到林夫人的手段——下人们哪里敢说对林夫人不利的话?
因此赵世番虽恨恼柳姨娘胆敢欺瞒他,却也不信李嬷嬷她们的供词就真实无虞。
他已动了怒,势必是要将真相丝毫不爽的查明的。便道:“将那个贱人带来对质,我要亲自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今日其实已听过一遍、怒过一回了,此刻反而十分平静,只放下茶水,道:“我已令云娘将她处置了。”赵世番就愣了一下。老太太又道,“你也不用问,我这就告诉你——打了一顿,撵出去卖了。”
赵世番又愣了一回,待回味过来,就略有些恼了——这般酷烈决绝的手段,绝对不是太夫人使得出来的。
自己养的儿子,太夫人能不明白?便知道他这是又恼林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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