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落,杀进敌阵当中。已经被羽箭射落的胆的新附军怎经得起他疯虎般冲击,乱纷纷向下败退。这一退形势破绽更大,几十把双环柳叶刀跟在杜浒身后捅了进来,刀光过处,新附军被砍倒一片。
另一营新附军赶上来接应,还没等与前军靠近,耳畔又传来的恐怖的吱呀声,数十枚铁弹丸随着吱呀声被竹子做的简易投石机射出,硝烟遮住了整个战场。
一下午,数千具尸体躺在了荆棘寨下。带队的百夫长被张镇孙斩了五、六个,荆棘寨纹丝不动。
破虏军第二标统领杜浒带着两千多人马静静的候在荆棘岭平缓的山坡上,战壕前,新挖出的泥土散发着清香,几只不知道死活的鸟雀趁着大战前的宁静落下来,在不远处新翻开的泥土上寻找虫子和刚刚萌发的草籽。
更远的地方,是一具具尸体,身上披着元军的号衣,皮肤和毛发,却清晰的告诉杜浒,他们是宋人,也许半年或一年前,还是和杜浒并肩战斗过的同伴。
文天祥给第二标的命令是死守荆棘岭三日,打掉蒙古军的气焰后迅速脱离,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两天一夜,无数新附军将士被蒙古人用战刀赶上了山坡,前仆后继的倒在了第二标弟兄们的弩下。
比起张唐的第一标,破虏军第二标成立的时间稍短。可进入第二标的,都是在各地抗元战斗中被打散的战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能够做到漠视生命,但望着眼前的一具具尸体,大伙还是觉得压抑。
压抑,一种难言的痛苦。瑟缩在山脚下新附军战士有三万,倒在两军阵前的,已经不下两千。而这数万人,敢于面对破虏军凌厉的弩弓,却没有胆量回望背后几千蒙古骑兵的屠刀。
“他奶奶的,熊样,有抱着脑袋向山上冲那个劲头,回头和鞑子拼命去”,都头王老实朝山下吐了口吐沫,遥遥地骂道。明知道山下的新附军听不见自己的“建议”,即使听见了,也没有造反的胆量,却依然忍不住叫骂,期待着叫骂声能让对方猛醒。
“呼”,巨石破空的声音给了他最好的回答,元军辎重队上来了,几架组装好的小型投石机悍然发威,一块块百余斤的大石头呼啸着从半空中打下,打得地面上尘土飞扬。
王老实一个翻滚,趴到了战壕深处,巨石从他正上方飞过,落地时带来的震撼让他心里阵阵发虚。几块碎肉飞来,那是麾下勇士的残躯。几个躲避不及的破虏军士兵被巨石砸中,哼都没来的及哼一声就陷进了泥土里。鲜红的血从石头和泥土的缝隙中喷出来,染得大地与彩云同一般颜色。
一波巨石过后,阵阵脚步声从山下传来。在蒙古督战队的威逼下,数千新附军将士涌上山坡,踏向同伴的尸体。听着喊杀声渐渐临近,王老实抓着弩弓一跃而起,冲到他前面的新附军士兵应弦而倒。
“绷”,又是一轮箭雨。洁白的雕翎瞬间被热血染红。失去控制的身体不甘心的倒下,春日的斜阳慵懒的打在濒死者的脸上,给予他们最后一丝人间温暖。
战壕旁,山坡上,穿者不同服色的宋人交替着倒下。冲锋的队伍在付出数百条生命后,慢慢接近目标。
数个拳头大小的铁疙瘩从层层战壕中飞出来,落到冲锋者脚下。炸开,在阳光中炸出一朵亮丽的烟花。
脸上带着些恼羞成怒的微红,王老实飞快的上弦,发弩,发弩,上弦。弦弦不空,一支不知何时飞来的长箭扎在他肩窝上,血透过钢丝甲涌出,染红了他半条胳膊。
“老实,叫弟兄们悠着点射,把鞑子压下去拉倒,咱们弩箭不多了”,已经升为营正的张万安跑过来,低声吩咐。破虏军下山不到三个月,辎重营那里拼命赶制弩箭和手雷,依然没能保证将士们的基本装备。第一标和第二标的骨干是百丈岭原班人马,分别配备了弩营。新编的三、四、五标,大多数弟兄目前还用着原来当新附军时发下的大刀长矛。
“知道,等太阳下了山,俺带人到尸体中间走一遭,争取颗粒归仓”,王老实答应一声,抬弩,将躲在冲锋队伍后边的一个新附军将领射翻。本来就对敌手心存畏惧的新附军失去主心骨,惨叫一声,潮水般退了下去,后边的督战队用大刀片子砍翻数个,依然挡不住颓势。
趁着山下人马混乱的当口,破虏军又架起了毛竹编成的简易投弹器,将几枚手雷点燃了,弹射出去。冒着烟的手雷落到山下的敌阵中,刚还在发威的蒙古投石机吃了几弹,冒起点点青烟。没等蒙古军前去扑火,又几枚手雷飞来,将投石机送入了半空。
第二标统领杜浒跳上土墙,拔出破虏军战旗,在半空中摇了么,张扬的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姓杜的,别让老子抓到你”,山脚下,页特密实气得两眼冒火,拔出弯刀,一刀将面前的树桩砍为两半。
对面不是文天翔部主力,对面的人数绝对不足三千,打了半辈子仗的页特密实从弩箭的密集程度上,就能判断出敌军的人数。但就是这三千不到的人马,将五万多大军牢牢的拒在了荆棘岭外。两天来,谭应斗的人马溃了,张镇孙部伤亡大半,就连页特密实最欣赏的新附军将领杨晓荣,也没落实他夸下的海口,带着几千“死士”冲了上去,然后以比前冲还快的速度逃了下来。
“页,页帅,让蒙古军上吧,对手太硬,咱们都不行”,杨晓荣捂着被页特密实打肿的脸,乞怜般请求道。
作为长期追随在页特密实身后的老附庸,杨晓荣麾下的士兵战斗力比其他两支新附军高得多。但眼前山梁上那股小小的破虏军,让杨晓荣不敢再与之战。从昨天到现在,杨晓荣敢保证,己方和对方的伤亡比例,远远高于五比一。
“哼”,页特密实冷笑一声,挥了挥手里的令旗。
修整了两天一夜,看了两天热闹的蒙古军将士从树荫下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整理队伍,检查盔甲刀箭。
大地传来震颤声,千余匹战马,五百多名蒙古武士,沿着新附军用尸体开辟出来的路线,冲上山坡。烟尘中,弩箭来回穿梭,不时有人落马,不时有战马倒地。
三射过后,冲过缓坡的蒙古武士抽出了背后的弯刀,跃下马背。前方已经不适合战马奔跑,但前方距离荆棘寨的战壕,只有两百余步。
蒙古军奔跑着冲进战壕,前仆后继。
阳光下,嗜血的刀锋映出淡淡的粉红色,切开风,切进前面的躯体。
弓弦响声嘈嘈切切,伴着如歌弦响,热血慢慢汇成溪流,从山坡前淌下,淌下。
烟云飞舞,无数灵魂在风中消散。
当马蹄声渐渐衰退,弓弦响慢慢停止,所以烟尘慢慢散去的时候,斜阳已落入西边的彤云后。
如金流光,凝聚在一面残破的战旗上。
那面倨傲的破虏军战旗插在原地,周围,层层叠叠着无数尸体。
一个破虏军战士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扶住战旗。
血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流下。
士兵摩挲着旗杆,突然裂开嘴,笑了笑,烟熏火燎的脸上,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