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味道

鱼回来，刺身就是用那条鱼做的。我很久没有下厨了，手艺可能生疏了，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闻濯让简未然在面对餐厅门的主位坐下后，自己坐到了他对面，双手交握支着下巴，笑容满面地注视着他。

    “还是你做的吗？真厉害！”简未然发自真心地感叹与夸奖。

    “对，解云和飞星从五岁起，若是我有时间，都是由我给他们做饭，只是这些年他们因为学业长期在外，我才没有下厨了。”闻濯俨然一副模范父亲的模样，却没有告诉简未然，为何是在儿子们“五岁”时，他才开始下厨做饭。

    简未然的心思早已被一桌美食吸引，也没注意到闻濯话里的漏洞，等闻濯说完后，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手环的数据，让自己可以进食现世的食物后，拿起筷子，语调雀跃地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个时候正好是幽冥的午餐时间，简未然肚子确实饿了，再加上这一桌的菜，有一半以上都是用他在幽冥难以吃到的珍稀食材烹制的，简未然一顿风卷残云后，恨不得将剩下的都打包带走！

    可惜啊，可惜现世的东西，带不回幽冥。

    “我……我吃好了。”简未然放下碗筷，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摸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砸了咂嘴，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美食。

    “看上去很合胃口的样子。”闻濯抽了张面纸巾，起身走到简未然面前，弯着腰，替他搽了搽还沾着酱料的唇角。

    刹那间简未然仿佛触了电，但再他来得及躲闪之前，闻濯已经撤开了，那云淡风轻的神情，似乎刚才暧昧的举动，只是简未然独自的幻想。

    “嗯……很好吃。”简未然仓皇地别开眼，小声说道：“还有，这样说或许像是在自吹自擂，但我觉得，你做的菜，味道和我做的蛮像的。所以在你这里吃饭，有一种回家的错觉。”

    闻濯泰然自若的神情，因为简未然的话，出现了一丝裂痕，在被简未然发现之前，他及时转过了身，背对着简未然，声色喑哑地回道：“你喜欢吃……就好。”

    他当然知道自己做的饭菜和简未然做的味道相似，因为他的厨艺，是跟着简未然学的。

    在简未然去世后，胃口被简未然养得异常刁钻的闻解云和简飞星，无论闻濯聘请多么知名的顶级厨师来为他们烹制料理，都哭闹着不愿进食。闻濯无法，就算那时候他痛不欲生，可他已经失去了简未然，不能再连两个儿子都照顾不好，于是开始亲自下厨。当他将成色并不完美的饭菜端上桌时，多天来都未能好好吃饭的闻解云和简飞星，才终于乖巧地用了顿饱餐。

    那时候的闻濯，见到儿子们稚气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总算清楚地认知到，闻解云和简飞星，并不是觉得大厨们做的菜不好吃，而是他们太过思念简未然烹饪的味道，他们同他一样，一刻都未忘记过简未然。

    霎时间，他忽感脸颊一片冰冷，抬手擦拭，才意识到，他居然流泪了……他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在十五年前，就流尽了。

    “那个……闻先生，我刚才就想问了。”好不容易缓过羞怯的简未然，出声打破了突然而至的沉寂，他戳了戳闻濯挺直的后背，问道：“你为什么要放一碗香灰在餐桌上？”

    “嗯？噢……你说那个啊。”闻濯擦干了眼泪，重新恢复了温和的神态，再次面对简未然时，已经伪装得毫无破绽了，“你来之前，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其他的食物，只记得书上说，亡魂是吃香灰的。”

    简未然立刻龇牙咧嘴、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香灰是我们那最廉价、低级的食物，要不是迫不得已，谁都不会吃那么难吃的东西。”

    “迫不得已？”闻濯以为这背后有什么难言之隐。

    “就是没钱。”说到这个，简未然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拉耸着眼皮，可怜兮兮地说：“我也快没钱了，因为你不配合我的工作，我这个月都没怎么签单，我们可是靠提成过活，我蒙受的损失，可不是这一顿饭就可以抵消的。”

    闻濯哑然失笑，“你让老爷子带你去见见他那些朋友吧，他们生前都是富豪，生后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你看看闻老爷子现在多凄惨，就知道，生前挣再多钱，生后也没法享。”简未然横了他一眼。

    闻濯知晓简未然这是在指责他，也不辩驳，相当有自知之明地说：“像我这样的不孝子，毕竟是例外。”

    简未然一时无言以对，幸好也不需要他再与闻濯唇枪舌战了——回幽冥的时间又到了。

    这一次他离开前，郑重其事地对闻濯发出警告：“下一次！下一次你再不学叠元宝，我就再也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