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到这点时,他也承认因为酒兴未尽就自行去店中酒窖取了一坛酒,差不多是子时的时候,回来痛饮一番又醉得不醒人事。”
“少年人总免不了荒唐。”天子笑得很宽容,“之前他避而不提此事,也是怕惹嫌疑上身罢。”
成不堂不置可否,只继续道:“酒窖在楼下,他的客房是在二楼。要去酒窖,势必就会路过李谨的客房。于是我问他是否去过李谨的房间,或是注意到屋内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响动。因为根据仵作的检验,李谨差不多正是在子时被害的。当然,他说对此一无所知。”
“喝醉的人听不见响动也是自然。”
“不过却有人遇见那夜他在客栈外走动。看见他的是当地一个光棍,那晚正像平常一样想到别家田里找点口粮,正低头忙碌着,突然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拍,抬起头来只见是位贵公子。那位贵公子满身酒气,穿着大氅又歪戴着一顶风帽,但是在月光下他还是看清了那张面孔,同时还注意到公子腰间莹润反光的玉珮。根据他的描述,可以确定是李谏没错。”
“为何不能是李谨?”
“微臣当时也不敢确定,所以那日在襄阳伯府才想请襄阳伯出示玉珮一观。那是当年太宗赐予第一代襄阳伯孪生子的鱼龙珮,由一块和田玉啄成,两块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李谨那块通体无暇,而李谏那块龙眼上有块糖色,也就是俗称的画龙点睛。”
说到这里,成步堂遗憾地摇摇头:“想不到他拒不出示,更想不到他竟选择那样一条绝路。”
接着成步堂又说,李谏当时朝光棍询问客栈方向,问清后就朝客栈去了。没人知道他从哪里回来,也没人知道他去做过什么。不过客栈小二倒是记起,差不多也是子夜前后,他去院内小解回来,迷迷糊糊看到李谏从楼上走下来,一直走出客栈门去。
天子不再追问,成步堂也不再说下去。凤城虽然年幼也知道,这番话若流传出去会造成多大的丑闻。
然而丑闻还是传开了。并非谁敢多嘴,而是京城民众既擅长捕风捉影又富于奇思妙想,很快就把两兄弟的命运联想到一起,并断定杀害李谨的真凶就是李谏。既无嫡子继承,又遭丑闻缠身的李府从此一蹶不振。差不多在京城民众忘记这两件悲剧的时候,坟头春草疯长的李谨却突然出现了。
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站在太阳下影子同身形一般高大挺拔。
李谨归来后首先找到已入庵堂静修的母亲,母子相认抱头痛哭之后就上书朝廷要求恢复自己的身份。天子召之问话,发现在外漂流多年使文弱少年成长得精明果敢。回忆起当年之事,李谨感慨万分,只道与兄弟争执后心头无比难过,为避免伤手足情谊,令堂上老亲伤心,他前思后想决定索性放弃爵禄之争,抛下身份家世一走了之。在这十年里,他曾与游侠结交,也曾随胡商西游,见识越多眼界越开阔也就更不以当年的蜗角之争为意。这次回来听说家中惨遭变故才挺身而出。一番对谈进退得宜声情并茂,自然天子非常赐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