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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伤 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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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有几件事情还没来得及处理,建工又回了一趟原校。本教研组的同事请他吃过饯行饭,他下山返回局里,到教学楼后面的平房单身宿舍放下被褥,稍事休息,又匆匆出了大院,经过颜神河上的一座石砌拱桥,来到云英家。

    正在过道的厨房里洗餐具的云英听到门铃响,开了门。他问今晚去不去她那位朋友家。

    “哎呀,瞧我这记性!这几天忙得都忘了给她打电话联系了!下周再说吧。”她让他进屋,顺便把刚洗好的一摞碗碟放到外间的餐橱里。

    乐乐把云英的衣服翻腾出来,在大衣橱门镜前穿了这件又穿那件,照来照去的。见有人推门进来,害羞得急忙用手捂住通红的脸面,嘻嘻直笑。云英随后进来,一边嘴里唠叨着,嫌她专好给自己添麻烦,一边折叠起来重新放到衣橱里。见乐乐写起作业来,她这才带过门,穿过外间来到北屋。

    迎门靠墙的地方有一个玻璃面的竹制小圆桌和两把竹椅,右边是一张木床,左边墙角的桌子上摞着一个衣柜,上面随意放着些家什。床下面露出几个快要被里面的书撑开来的旧纸箱,跟前凌乱地放着些平时穿不着的鞋子。这间屋子因为只有一个窗户,是在它跟院子里的小卖部之间,所以长年见不到阳光。

    她整理着床头上的衣物,又开始抱怨整天上班下班忙忙碌碌,有时晚上还要加班。那本《忏悔录》和绿色塑料软皮日记本从她拿起的衣服下面被抖了出来。她说她忙得连静下心来看书的时间都没有,一边顺手放到里面。

    “你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巧生,就是一直住在你家里的那个女孩吗?”

    他打了个愣怔,“嗯”了一声。

    “原来我听建华提到过。她现在还在你家里吗?”

    “前年我毕业的时候,她就走了。去年她结婚了。”

    “哦,她丈夫是干什么的?也在家种地吗?”

    “不是,是在我们煤矿上下井。”

    “一个农民能找个当工人的,不错嘛。不过,建华有些瞧不起她,说她当初是嫌家里穷,才来到你家的。”

    “这难道有错吗?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他突然像是被什么人激怒了,“他为了上大学,不是也离开了影院吗?”

    云英微笑着说:“小点儿声,乐乐在那边写作业呢。”

    他这才发觉自己有点儿失态。他降低了声音,继续说:“她是凭自己的双手来争得生活权利,这无可厚非。只不过是命运阴差阳错。她并不比我们煤矿上任何一个工人子弟差。她吃苦、隐忍,凭正当劳动挣钱吃饭,却还要承受着环境给她带来的精神压力……”他由于激动,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她坐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那把竹椅,说:“坐下,好好说,别像吵架似的。“你喜欢上她了,是吗?”她看着他,“你们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只是,拉过手。”他嗫嚅道。拿她当大姐看,并不觉得她这样问有什么不妥。

    她撇一下嘴,瞅着他,眼睛里发出一种古怪的揶揄的微笑。似乎在说:“不信。”

    他解释说:“她爷爷跟我爷爷是亲兄弟,她觉得我俩结合对不住我父母。”

    “这有什么,关键还是两人的感情。”

    “她不这样认为。她在我家都好几年了,我却一直都不知道我们之间这种关系,家里人也一直没跟我提到过。这听起来是不是很荒唐?在我还没有回过老家之前,她住在我家的头几年里,我对她没有亲情感。那时候,我在潜意识中以为,她是我爷爷家的邻居,或者是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的亲戚。我无视她的存在,甚至,——我还给老家写过一封信……想把她从我家里赶走。”

    他说话磕磕绊绊的,心紧缩起来。他终于第一次向外人道出了这个一直憋藏在他心里的秘密。云英的眼光从她脸上移开,似乎又去想别的什么事情了。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她脸上并没有显出如他所料的那样严重的表情来。于是想,或许,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像自己所一直认为的那样严重吧?他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就像卸掉了一座沉重的大山。

    “她是一个农村姑娘,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他想了想,说:“应该是在上大学以后吧?——具体我也说不上来。”

    “她一直住在你家里,你父母都没有厌烦。这说明他们很善良啊!”

    “我父亲从老家出来这么多年,深藏在他心底深处的那种乡土观念一直都没有变,根深蒂固。他是个性格很粗糙的人,但是,他却很能感受到,在老家生活的人非常艰辛、很不容易。这是我回老家以后才发现的。我两次回到老家,经常住在她家里。她一直渴望将来能有一天成为一名工人。我希望她不再回去种地。”

    他的心又颤动起来,“你还记得在我毕业之前,你到我们学校去过吗?当时,我打算跟她一起离家出走,走得很远很远,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哦,你想跟她去什么地方?”

    “比如说,到东北的深山老林里。”

    她哼笑一声:“去过原始人那种生活吗?”

    “我打算找一所农村学校,在那里教书。”

    “听起来很浪漫。”

    “我们家族的人都上过东北。我有个姑姑和一个叔叔一直还在吉林,前些年我三叔一家去了更远的黑龙江,前年才回的老家。”

    南屋的门开了,乐乐出来说作业写完了。云英让她洗脚,起身去给她准备洗脚水。

    他内心的激情一时翻滚不已,在屋里踅了几个来回。云英把盆子和毛巾、肥皂拿进南屋,随手把门带好,朝这边走来:“你现在还想她着吗?”

    他心情复杂地摇摇头:“不愿去想。每当想到她又过起了她本人并不情愿过的那种生活,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本来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我常常一个人晚上在办公室里听京剧,反反复复地听;窗外山影幢幢,整个校园一片寂静。我对一些悲剧唱腔听得特别上瘾,简直就像是中了鸦片的毒,有了瘾一样,欲罢不能。那时,她就会出现在唱腔的声音里面,虽然在现实当中相距遥远,但彼此的心却在那种哀婉、凄切的乐音中融入到了一起。那种心境,就像是窗户外面星光点点的夜空,幽深,忧郁,忧伤,而又纯净。就这样,静静地想着、感受着,不知不觉地,眼泪自己就流出来了。”

    “哦!怪不得你喜欢上了京剧呀,是因为有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学校放了假,我有时住到同事家里,跟着他们到地里干活,割麦子、掰玉米、刨地……那时,猛然一阵,我会冷不丁地想到:“此时,在老家的她也在跟我干着同样的农活吗?此时,她知道我在做什么吗?知道我正在想着她吗?”随即,我又逼迫自己不再去多想。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我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是她,我是我,她不是我,我也不是她。我们谁也不是谁,谁也不能替代谁,各人的路只能由各人自己去走啊!那时,我还想到了我们这个家族所有的人,他们为了生活而背井离乡,各奔东西。我又痴痴地想:等我以后有了钱,一定分给他们每一个人,亲眼看到他们生活满足以后那一张张笑脸。周末的时候,我跟家在当地的同事一起外出游玩,我们骑着自行车在山中一路行驶,空气清新,山路蜿蜒,不时会看到高耸的悬崖上,白色的青石掩映在青翠的灌木之间,有时还会突然发现“哗哗”流淌着的瀑流。潮润的水气扑面而来,心灵为之一振!偶尔之间,我会猛然从青山绿水的陶醉中惊醒过来:以往平时的自己原来一直都是沉浸在压抑和忧郁之中啊!平时的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都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了!而自己呢,早已深陷其中却又全然不知。刹那间,那山,那水,竟然是那样可亲可爱,似乎只有它们,才能看到我内心深处的抑郁和忧伤,并且还宽慰我、抚慰我。其实,真正的感情,很苦,并不值得人们去羡慕、去向往、去追求,去颂扬。他们其实都是局外人,仅仅是从他们自己的角度去看待所谓的爱情罢了。作为当事者,其实并不情愿去经历那段曾经的感情过程。”

    她左手夹在右胳膊下面,用蜷起的右手托着腮,屏息注视着他,眼珠子一动不动。她显然被他的话深深打动了。后来,她身子稍微朝前靠了靠,用手指向上撮一下鼻梁上的镜框,清了一下喉咙,说:“你善于表达。你能把内心的感情说出来。这一点,建华不如你。”

    “这只是我的真实感受,也是顺口而说罢了。”

    她仰起头,眼睛里面恍过一丝莫名的虚空,轻轻唉叹一声,说“人都有自己的坎坷经历。——你觉得我生活中有坎坷吗?”

    两人相视。他摇头微笑着说:“你是属于那种心想事成的人,一切都很顺利。”

    “为什么?”

    “你有一种贵人气质,你是个乐观开朗的人,从你性格上,看不出有经历过坎坷的痕迹。有过坎坷经历的人,能看出来。”

    她无奈地笑了笑,似乎在抗拒着他对自己这种印象。“我不喜欢我这种性格。对了,好像有一位名人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是……”

    “幸福的家庭各各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是托尔斯泰说的。”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不幸。”

    他倒觉得,她似乎只不过是想拿“不幸”这个词来装点自己,唯恐别人把她的乐观开朗看成是轻浮的表现,就像她虽然表白自己喜欢读书而未必认真读过什么书一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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