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土木之工,竭天下之财,荒淫失政,故有此败。朕蒙众诸侯立之为君,朕欲将鹿台之财,给散与天下诸侯,颁赐各夷王衣袭之费。列爵为五,分土为三,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丧祭,信明义,崇德报功,命诸侯各引人马归国,以安享其土地。”又将摘星楼殿阁,尽行拆毁。散鹿台之财,发巨挢之粟,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基,式商容之间,放内宫之人,大赉於四海,而万姓悦服。乃偃武修文,归马於华山之阳,放牛於桃林之野,以示天下弗服。武王在朝歌旬月,万民乐业,人物安阜;瑞草生,凤凰现,醴泉溢,甘露降,景星庆云,熙庶,真是太平景象。有诗为证:
“八十公公杖策行,相逢欢笑话生平;眼中不见干戈事,耳内稀闻战鼓声。每见麒鳞鸾凤现,常听丝竹管弦鸣;而今世上称宁宇,不似当年枕席惊。”
话说武王为天子,天人感应,民安物阜,天降瑞祥,万民无不悦服;只见天下诸侯,俱辞朝各归本国。子牙入内庭见武王,王曰:“相父有何奏章?”子牙奏曰:“方今天下已定,老臣启陛下,命官镇守朝歌。”武王曰:“俱听相父,着用何官?”子牙曰:“今武庚,陛下既待以不杀,使守本土,得存商祀,必用何人监守方可?”武王曰:“俟明日临朝商议。”子牙退朝回相府。只至次日,武王早朝,诸侯朝见毕,武王曰:“朕今封武庚世守本土,以存商祀;必使人监国,当用何人而後可?”武王问罢,众臣共议:“非亲王不可,须命管叔鲜、蔡叔度二王监国。”武王依允,随命二叔守此朝歌,武王吩附明日大驾归国。只见武王圣谕一出,朝歌军民老人等,俱谋议遮留圣驾不表。话说武王次日吩附二叔监国,大家随起行。只见那些百姓扶老携幼,遮拜於道,大呼曰:“陛下救我等於水火之中,今一旦归国,是使万姓而无父母也。望陛下一视同仁,留居此地,我等百姓,不胜庆幸。”武王见百姓挽留,乃慰之曰:“今朝歌朕已命二叔监守,如朕一般、必不令尔等失所也。尔等当奉公守法,自然安业,又何必朕在此,方能安阜也?”百性挽留不住,放声大哭,震动天地;武王亦觉凄然,复谓二弟管叔鲜、蔡叔度曰:“民乃国之根本,尔不可轻虐下民,当视之如子;若不能体意,有虐下民,朕自有国法在、必不能为亲者讳也。二弟共勉之!”二叔受命,武王即日发驾起程,往西岐前进;百姓哭送一程,竟回朝歌不表。话说武王离朝歌,一起行来,已非一日;不觉来至孟津,思想昔日渡孟津时,白鱼跃舟,兵戈扰攘,今日又是一番光景,不胜嗟叹。後人有请咏之:
“驾返西岐龙入海,与民软忭乐尧年;放牛桃林开新运,归马华山洗旧膻。箕子囚中先解释,比干墓上有封笺;孟津昔日曾流血,无怪周王念往贤。”
话说武王同子牙渡了黄河,过渑池,出五关;子牙一路行来,忽然想起一班随行征伐阵亡的将官,心下不胜伤悼。一日来至金鸡岭,兵过首阳山,只见大队方行,前面有二位道者阻住,对门官曰:“与我请姜元帅答话。”左右报进中军,子牙忙出辕门观看,却是伯夷、叔齐。子牙忙躬身问曰:“二位贤侯见尚,有何见谕?”伯夷曰:“姜元帅!今日回兵,纣王致於何地?”子牙答曰:“纣王无道,天下共弃之:吾兵进五关,只见天下诸侯已大会於孟津,至甲子日,受辛兵旅若林,罔敢数於我师,前徒反戈,於以败北,至血流标杵,纣王**,天下大定。吾主武王,散鹿台之财,发巨挢之粟,封比干之基,释箕子之囚,诸侯无不悦服,尊武王为天子,今日之天下,非纣王之天下也。”子牙道罢,只见伯夷、叔齐仰面涕泣大呼曰:“伤哉!伤哉!以暴易暴兮,予意欲何为?”道罢拂袖而回,竟入首阳山作采薇之诗,七日不食周粟,遂饿死首阳山。後人有诗吊之:
“昔日阻周兵在咸阳,忠心一点为成汤;三分已去犹啼血,万死无辞立大纲。水土不知新世界。江山还念旧君王;可怜耻食周朝粟,万古常存日月光。”
话说子牙兵过首阳山,至燕山,一路周民箪食壶浆,迎迓武王。一日兵至西岐山,忽有上大夫散宜生、黄滚前来接驾,领众官俱在道旁俯伏。武王在车中,见众弟与黄滚老将军,後随孙儿黄天爵。武王曰:“朕东征五载,今见卿等,不觉满腔凄惨,愁怀勃勃也。”散宜生近前启曰:“陛下今登大位,天下太平,此不胜之喜。臣等得复观天颜,正是龙虎重逢,再庆都俞从之风。陛下与万民同乐太平,又何至凄惨不悦也?”武王曰:“朕因会诸侯而伐纣,东进五关,一路损朕许多忠良,未得共享太平,先归泉壤。今日卿等老者少者,存者没者,俱不一其人;使朕不胜今昔之感,所以郁郁不乐耳。”散宜生启曰:“以臣死忠,以子死孝,俱是报君父之洪恩,遗芳名於史册,自是美事。陛下爵禄其子孙,世受国恩,即所以报也,又何必不乐哉?”武王与众臣并辔而行,西岐山至岐州只七十里,一路上万民争看、无不欢悦。武王銮驾簇拥,来至西岐城,笙歌嘹,香气氤氲。武王至殿前下辇入内庭,叁见太姜,谒太姙,会太姬,设筵宴在显庆殿,大会文武。正是:
太平天子排佳宴,龙虎风云聚会时。
话说武王宴赏百官,君臣欢饮,俱醉而散。次日早朝,聚众文武叁谒毕:“有奏章出班见朕,无事早散。”言未毕、子牙出班奏曰:“老臣奉天征讨,灭纣兴周,陛下大事已定;只有两年阵亡人仙,天受封职。老臣不日辞陛下,往昆仑山见掌教师尊,请玉牒金符,封赠众人,使他各安其位,不教他怅怅无依耳。”武王曰:“相父之言甚善。”言未毕,午门官启奏:“外有商臣飞廉、想来在午门候旨。”武王问子牙曰:“今商臣至此见朕,意欲何为?”子牙奏曰:“飞廉、恶来,纣之佞臣。前破纣之时,二奸隐匿;今见天下太平,至此要惶惑陛下,希图爵禄耳。此等佞贼,岂可一日容之於天地间哉?但老臣有用他之处,陛下可宣入殿庭,候老臣吩咐他,自有道理。”武王从其言,命宣入殿前来。左右将二人引至丹墀,拜舞毕,口称:“亡国臣飞廉、恶来,愿陛下万岁!”武王曰:“二卿至,有何所愿?”飞廉奏曰:“纣王不听忠言,荒淫酒色,以此社稷倾覆。臣闻大王仁德着於四海,天下归心,真可驾尧轶舜。臣故不惮千里,求见陛下,愿效犬马。倘蒙收录,愿执鞭於左右,则臣之幸也。谨献玉符金册,愿陛下容纳。”子牙曰:“二位大夫,在纣俱有忠诚,奈纣王不察,致有败亡之祸?今既归周,是弃暗投明,愿陛下录用二位大夫,正所谓:‘舍而用美玉也。’”武王听子牙之言,封飞廉、恶来为中大夫。二人谢恩,後人有诗叹之:
“贪望高官特地来,金符玉册献金堦;子牙早定防奸计,难免封神剑下灾。”
话说武王封了飞廉、恶来二人,子牙出朝回相府不表。却说当年马氏笑子牙不能成其大事,竟弃子牙而他适。乃至今日,武王嗣位,天下归周,宇宙太平,即茅檐屋,穷谷深山,凡有人烟聚集之处,无有不知。武王伐纣,俱是相父姜子牙之功。今日一统华夷,姜子牙出将入相,享人间无穷富贵:权侔人主,位极人臣,古今罕有,天下人无不赞叹。当日子牙困苦之时,溪隐坐,此身已老於为渔;执意八十岁方被文王聘请归国,今日做出天样这般事业来。今日讲,明日讲,一日讲到马氏耳朵来。马氏此时,跟随了一个乡村田户之夫;其月闻得邻家一个老婆子,对马氏曰:“昔日你初嫁的那个姜某,如今做了多大事业!”如此长,如此短,说了一遍。说得那马氏满面通红一腔热烘烘的起来,半目无话。那老婆子又促了两句说道:“当日还是大娘子错了!若是当时随了姜某,今日也享这无穷之福,却强如在这处守为度日,这还是你命没福。”马氏心中如油煎火燎一般,追悔莫及,越发恼怒。当时马氏辞了老婆子,自家归来,坐在房,越想越恨道:“当初如何看不上他?这双眼睛,还生在世上,自思便活一百岁,也只是如此。天下岂有这等一个大贵人,错过了,还有什麽好处?又想适才这个老婆子说是我没福,不觉羞惭,再有何颜立於人世?不如寻个自尽罢。”乃大哭了一回,心又想:“恐怕不是他,假如错听了,天下也有这个同名同姓的,却不是枉死了?自己又自解叹,且等到晚间,待我这个丈夫来家,问他明白,再死未迟。”那日天晚,只见那农夫张三老市中卖菜回家,马氏接着,收拾了晚饭,与丈夫吃了。因问曰:“如今闻说姜子牙他出将入相,百般富贵,果然真麽?”张三老听说,忙陪笑脸答曰:“贤妻不问,我也不好说,果然是真的。前日姜丞相在朝歌,甚麽样威风;天下诸侯,俱各听命。我那时要与你说去见他一见,也讨个小小的富贵;我只怕他品位俱尊,恐惹出事来,故此一向不曾说得。今蒙娘子问及,只得说与你知道,如今迟了。姜丞相回国多时,若是当初在这好的。”马氏闻言,半口无语;这张三老恐娘子作恼,又安慰了一回。马氏假意劝丈夫睡了,自己收拾浑身乾净,哭了几声,悬梁自缢而死,一魂往封神台去了。及至张三老知觉,天已明了,马氏气死,张三老只得买棺木埋葬不表。後人有诗曰:
“痴死尚望享荣华,应悔当年一念差;三复垂思无计策,悬梁虽死愧黄沙。”
话说子牙次日入朝,见武王奏曰:“昔日老臣奉师命下山,助陛下吊民伐罪,原是应运而兴;凡人仙皆逢杀劫,先立有封神榜,在封神台上。今大事已定,人仙魂魄无依,老臣特启陛下,给假往昆仑山,见师尊,请王符金册,来封众神,早安其位;望陛下准老臣施行。”武王曰:“相父劳苦多年,当享太平之福,但此事亦是不了之局,相父可速即施行,不得久羁仙岛,令朝臣朝夕凝望。”子牙曰:“老臣怎敢有负圣恩,而乐游林壑也。”子牙忙辞武王,回相府,沐浴毕,驾土遁往昆仑山而来。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