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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放鹤点点头,真诚地说:“我很抱歉。”
“你完全用不着这样。与你无关。”缪汉武靠在床头,一面咳嗽喘息,一面轻轻叹气:“咱回头还说那个宋青阳,唔,那个了此残生。我想如果我不说,将来那些了解真相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自己,更是想咋胡说就咋胡说?”
林放鹤放下书,站起身,为他斟了一盅热茶,放在床头柜上。说:“行,咱们就当朋友聊天,哪说哪了。你也不用太认真。”
缪汉武饮了一口茶,用手抚着花白的胡须,道:“宋青阳背着个小包袱,投奔我们那会儿,大家拉杆子还不到半年……”
“投奔,他不是被叛军抓去的吗?”
“胡诌八扯。”
“这么说‘屈身从贼’,‘上吊投井’,‘保全令名’什么的就更加没有了?”林放鹤拉出靠椅,坐下来,瞥了那本《伴虎行》一眼。
“我却见他整天乐呵呵,满面欢笑。”缪汉武撂下茶盅,拭了拭额上的汗,“咋个说呢?这个宋青阳在家游手好闲,手不能提、肩不能担,混得都快吃不上饭了。三天两顿。自打到了咱们队伍上,别的不说,起码猪肉炖粉条子,天天大白面馒头管够。”
“历代农民起义,大致都是这个基础。”
“你说什么?”缪汉武一翻眼白。
林放鹤轻叹了口气:“我什么也没说,你讲,接着说那个宋青阳……”
“按说宋秀才不错,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一见人未曾开口三分笑。大家一开始还拿他挺亲。因为他读过书,认得字,所以我举荐他在天王麾下做了一名记事文书。”缪汉武长长出了口气,缓缓道,“谁知没过三天,他就显出了本相,先是顿顿喝酒,出言无状。最后就简直不知道好歹了!”
“何谓不知好歹?”
林放鹤想了想,又抓头发,道:“就是,怎么说呢,用你们的文辞我也不会。拿咱老百姓的话讲,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店……”
“唔,他是这么一个人。”
“常常喝得醉醺醺,半夜爬进你帐篷里,逮住人就唠个没完。影像人休息——”
“那他都说些什么呢?”林放鹤耸起鼻子。
缪汉武一叹:“多了,话一开口,就像河堤崩裂,收都收不住。孙武孙膑,三国乱棍,鬼谷子摆阵,还有什么张良拜印,萧何月下追韩信……”
“那你们大家不喜欢这个人?”
“简直烦透了。”缪汉武啐了一口,说,“只是碍于面子,大伙谁也不好意思跟他翻脸!”
“那后来怎样?”
“像他这种人,不作死岂能罢休。”缪汉武脸色通红,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有一次我们开军事会议,部署作战,他一个小小的记事文书,本来没有资格参加。这个宋青阳临时闯进来,摇着一把鸡毛扇,披着一件半大褂,楞充半仙。开口闭口‘孙子曰’,如何如何……最后天王缪大亨实在耐不住了,张口大骂‘我****个奶奶孙子’,着人拖下去打了他二十军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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