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闯荡最看重的乃是一个面子,纵是双方有深仇大恨,也只是在功夫上见个真章,凭武力分个高下,强者存弱者亡,那是寻常之极,却极少有出口辱骂对方者,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凭对方一句恶意恣骂之言,双方往往便要拼个生死。
西门独步年少气盛,咽不下这口气那倒罢了,西门谦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过来,却是稳重得多。心想对方是武林中人,这点简单的道理岂有不明白的,他既明知故犯,定是有恃无恐,否则怎能如此嚣张?又听对方坠地之时,呯然有声,武功当不是十分高明,心下也不以为意,暗想便只你一人又能将我这庄子挑了怎的?对方不给自己面子已是理亏,事后要动刀动枪,他日传出江湖去,任谁也不能说自己仗势欺人,谁叫对方欺上门恶意挑衅来着?是以不愿失了礼数,仍以贵客相称。
西门谦成竹在胸,迈步向前面大厅行去。黑暗中拐弯转角十分熟悉。甫料刚一进厅,乍见之下,登时大吃一惊,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想不到厅中竟是如此情形,心下连叫‘不妙’。
原来厅中不知何时已聚集了大批武林人物,这些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相貌丑陋者有之,魁梧驼背者有之,身上或穿黑衣,或着青衫,或坐或站,散布于厅中各个角落。四周墙壁上烧着几只牛油巨烛,几有手臂粗细,照得厅中亮堂堂的,犹如白昼。放眼所见,尽是人头,实不下二三百人,只因客厅极大,却也不显得拥挤。只不知何故,这些人在厅中分成了东西两列,中间腾出一块空地来。两拨人马不时横眉怒视,眼角相向,却均屏住了呼吸,谁也不发一言。
西门谦一出来,这些人立即转移视线,尽皆盯在他身上。烛光映照之下,只见众人脸上露出凶狠狰狞之色,有的更手按着刀柄跃跃欲试。
西门谦一见之下,暗暗心惊,饶是他老于世故,这会也不禁手足无措起来。定了定神,朗声道:“西某不知各位朋友光降,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说着抱拳朝众人团团做了个四方揖。他于瞬息之间便即镇定如常,这份定力实不愧为一庄之主。
厅上群豪心中都是一凛,均想:“久闻西门谦为人老熟圆滑精于世故,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如此我们图谋的,只怕未必会这么顺利了。”
只听西门谦又道:“众位英雄驾临寒舍,在下实是不胜之喜,请稍待,这便吩咐下人奉茶上来。”
他话音刚落,只见大厅东首一人霍的站起来,抱拳道:“西门庄主太客气了,大伙夤夜造访,打扰了庄主清修已是过意不去,这奉茶么就不必了。”他想对方既以礼相待,也不好立即跟他翻脸,便与之敷衍些客套言语。
这人身形高大,面色黝黑,满脸英悍之色,开口说话中气十足,一双眸子灿然生光,两边太阳穴更是微微隆起,显是内功到了火候的现象,西门谦心下暗自警惕,口中却大笑道:“兄台说哪里话,既是朋友造访,在下一庄之主若不尽这地主之谊,日后传出去岂不是要教人笑话么?”
那汉子顿时一窘,陪笑道:“久闻西门庄主好客仁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这奉茶一道,实是太过繁琐,还是简慢得好。”实不想在这上面耗费时间,耽误正事。
西门谦一笑道:“兄台既有意推拒,在下却之不恭,怠慢之处尚请多多包涵。却不知兄台尊姓大名,能否告知在下么?”这句话自是在询问这汉子姓名。
那汉子微微一怔,当即朗声道:“不敢,贱名有辱清听,在下山东李万山便是。”
忽听哼的一声,人群中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不敢,贱名有辱清听,在下山东李万山便是。”语音轻浮,又兼之矫揉造作,一番学舌当真极其滑稽可笑。此言一出,大厅西首人群中登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李万山却佯装没听见,目不斜视,犹似充耳不闻。西门谦抱拳道:“原来是万山兄,幸会幸会。”心下暗自嘀咕:“山东临安两地相隔不近,这姓李的与我素未谋面,千里南下却是为何?”猛地里想起一事,问道:“兄台姓李,不知跟山东‘铁砂掌’李家有什么关系?”
李万山一听,面上微微一红,道:“山东‘铁砂掌’李家,便是兄弟的出身,李某不才,忝居一代掌门,倒教庄主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