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俊神府,羲和神殿之内。
风灵碧站在门侧,垂头听着那殿中玎璎婉转的相思瑟曲,不愿打扰。
一曲既罢。
殿中的鼓瑟之人言道:“既然来了,何不进殿一见?”
风灵碧行入,一礼,道:“父帝。”
帝俊轻拂那瑟,抬头,颔首道:“来取这‘相思’?”
风灵碧回道:“是。”
帝俊一顿道:“你见过蚩尤了?”
风灵碧眸光略低,答道:“是。”
帝俊叹道:“晏曦,你太执拗了!”
风灵碧皱眉道:“您不为母亲报仇,也不许孩儿报仇。那,每年母亲的忌日,您又来此弹这相思曲作甚!”
帝俊摇头:“当年之事原为天劫所至,你母亲不听劝阻,执意要上那谒戾山去,应劫身死,亦为定数,怨不得旁人的。”
风灵碧愤然笑道:“好一个‘应劫身死,亦为定数’!如此刻薄绝情的话语,您身为她的夫君,竟然能够说得出口!这就是为神之道么?无欲无情,无牵无碍,不生七情六欲,不食人间烟火,那修这道还有何意义!”
帝俊脸上却无一丝气怒之意,只从容道:“晏曦,你还小,有些事情,你此刻不懂,将来便会明白的。”
风灵碧揽起相思瑟来,道:“这些事情,我将来也不想去懂。”
他拱手一礼道:“您保重。”即转身而去,再不回头。
帝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良久,喃语道:“羲和,你也会怪我太无情么?”
羽渊,斜日沉沉,霞飞满天。
风灵碧盘膝坐于洞口崖间,手抚锦瑟,兀然一顿。
当年母亲谒戾山中遇难,轩辕黄帝于危机之时,在战场上收下了母亲坠落于地的一支攒凤珠钗,亲自送往帝俊神府,才有了今日的羽渊衣冠之冢。父亲为感黄帝之义,故令他拜其为师,陪侍左右。
他今日虽然怒顶了父亲,可是,风灵碧知道,父亲确实是很爱母亲的,无奈只是拘于天道神律之定数,而不便去介入这红尘凡世罢了。
明白归明白,他只是不甘心,固执的认为,父亲不应该这般的理智平静,这般的置之身外,太潇洒,也就太无情了。
或许,他的身上,就继承了父亲的冷漠吧。若非如此,那日的喜堂之上,他又如何能狠得下心来,说出那么狠毒凉薄的话语来揭穿琉雨施鸢呢!看着她羞愤逃离,他竟然还暗自庆幸,觉得鸢儿安全了,不会受伤了,又岂知,他那无情之言伤她的,却是比任何刀枪剑戟都来得残忍狠绝。
他和鸢儿的缘分就始于此地,回想当日种种,亦不由不感激上苍,感谢老天给了他们一个彼此相识相忆的机会,并让这缘分延续了下去。虽然他和鸢儿无缘终老,可是相识既已奢侈,又何必苛求‘永远’这二字呢。
只不知,此时的鸢儿又在哪里?会不会也忆起他呢?
重火宫,听月楼。
长琴轻挑珠帘,见琉雨施鸢睡得正熟,遂悄步走进,坐于了榻侧。
白日间连哭带闹的一番折腾,使得琉雨施鸢倍感心神疲惫,此时却是睡得香沉至极,酣眠无梦。
长琴用目光勾勒出了她的脸廓,望得痴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沉迷于了她的存在呢?
也许是筑惕山上,她靠在他的肩头,背着那催人困下的‘观天之道,执天之行’的阴符经,然后哈欠连天,一栽头便睡死了过去的时候。
或者,是更早的钟山雪峰,他刚被她拾回来时,她小心地拂上他的额头,哭丧着脸大叫道:‘献姐姐,献姐姐,他在发烧,是不是快要死了?我不想他死……你拿我的福寿安康来跟他换,救他活过来,好不好……’
亦或是,崇吾山乱石之中,他上吊未遂,跌倒于地。她从天飞舞而落,伸手道:‘你莫寻死,有何难处,我帮你。’他抬头,便看见她轻扬着唇,正望向了他。那是一张笑得如雪映晴阳一般灼目、绝美的脸颊,他此生从未见过这样灿烂的美好,一顾而沉溺,便再难自拔了。
他举手,想要去拂上她的脸颊,忽而又一顿,停滞于了半空,许时,缓缓收回,垂眸一叹。
其实,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守着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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