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银杏树,年方三十有六,在银杏树的圈子里,我算是个小孩儿,家住燕子坡,旁边的这几位是我的兄弟姐妹们。
我不是很招虫子,但是我讨厌蛾子,它们把卵产在我身体里,小虫子出生就啃我的叶子;我讨厌冬天,因为冬天一到,我辛辛苦苦打扮好的叶金黄色子就掉光了。
我喜欢思考,想着到了明天,我能不能看到点新鲜东西,三十六年来,再美的山间四季也要看腻的;我喜欢说话,但是我的兄弟们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听我说,我就和过往的各种各样的鸟儿说话,听她们讲述哪里的花蜜香甜,哪里的人们有趣。
鸟儿常说:“人很笨,我们说的话,他们听不懂,你们树说的话,他们更是听不见。”真离奇,不是吗?我向往鸟儿说的人住的屋檐,那里有欢声笑语,想着什么时候能去人呆的地方瞧一瞧。逐渐的,这成了我的夙愿,即便它可能永远无法实现。
但是我又有点不喜人的出现,因为我曾亲眼见过有个人操着闪着银光的,叫“斧子”的东西,把离我不算远的一个兄弟砍倒了,我再没见过我那兄弟,听博学的鸟儿说:“他不会再回来了。”这样的事情,后来陆续发生了不少……
对于人,我好奇,也抗拒。
这天,我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树枝,挺沉的,不像鸟儿那么轻巧,不过我能接受那样的重量。
我仔细一瞧,这大约应该是“人”吧,天色暗了,看不大清楚。我远远见过的人只有那个拿斧子的白胡子,这个人没有拿斧子,也没有胡子,只是背着一个竹筐,我不认为他能砍了我,所以并不是很害怕。
他坐在我落下的叶子堆上,好像累极了,他又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看了一看,不一会儿就倒头睡了,我怕他冷,想着我要是有人一样的手,就能给他盖几层叶子。
“嘿,你拿些叶子盖。”我试着跟他说话,他果真和鸟儿说的一样,听不见呢,我略微有些失望。
直到他抓了几把叶子铺在自己身上。他听懂了?也许,这个人是不同的吧。
后半夜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我说话,哼唧着什么,真好玩儿。到了早上,他醒了,他对我说了什么,我记不太清楚,大概的意思是在谢谢我吧,他说他是个“书生”,至于书生是什么?他又要去做什么?唉,太复杂了,听不太明白。
我尝试着与他对话,他没有任何回应。说一点儿也不失望,那是假的,但是他能对我道谢,我已经很满足了,虽然我也没做什么。
临走的时候,他撕下一根布条,系在我的树枝上,又朝我弯腰,两手向前一握,后来听鸟儿说起,我才知道这叫作揖。
刚走开没几步,书生又回来了,这次他又撕下一根布条给我另一根树枝系上,说:“周全一些,总没错。”
凝神一看这两根布条,倒显得我与这周遭格格不入起来,但是我喜欢,因为我就应该是与众不同的。
后来,那个拿斧子的白胡子又来了,他身上多了件棉大衣,这次,他走到我的面前,我盯着他手上的斧子,想来自己寿数将尽,也该浑浑噩噩地离了这里。就是舍不得鸟儿们,再过一个月,天气暖和了,她们就该回来了吧,可惜,再也见不到她们了,还记得她们走之前,我还托她们帮我看看南边的银杏树长得如何,这下,再不能知道了……
我等着白胡子把我砍断,可他没有这么做,他摸摸我身上的布条,捻着胡子道:“哦~原来是这棵树啊,这些读书人做的事真是让人看不懂。”
他转过身,往我的兄弟下手了,一连好几回,我都幸免于难。后来,也来过别的砍树人,见了我也是绕道走了。
我猜测,这是因为我身上的两根布条,它们是那个人给我的护身符。我想再见他一面,对他道声谢,即便他听不见。春天到了,我拜托回来的鸟儿们帮我留心他,但是,我说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只知道他是个“书生”,所以只得作罢。
又过了许久,我身上的嫩芽成了翠绿的叶子,有些在晚间还开出了花,往年的这个时候,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我会吸引许多五彩斑斓的蝴蝶。但今年,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因为我周围的同类少了太多太多,除了更远的地方有几棵。四周,只剩下自己,颇有些孤独与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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