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珠哥儿呢,好赖珠哥儿是真听话,让干啥就干啥。可宝玉呢?我可是听贾雨村说了,宝玉是牟足了劲儿的偷懒耍滑。一听说明个儿不用进学了,喜得当时就跳起来了,又是好哥哥好哥哥的叫着,又说要去给老太太磕头。”见王熙凤只笑着不作答,贾琏也不以为意,他早先就知晓了王熙凤是故意在耍他,心头却并无半分恼怒,有的也只是彻底放下心来的松快感觉。
遂又道:“我也同宝玉说了,多去瞧瞧老太太,免得老太太这把年纪了还一直惦记着,对身子骨也不好。又提了府上的诸位姑娘,好容易来一趟,总不能没个主子陪着。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可咱们家本就不怎么讲究,再一个,宝玉也就七岁,无妨的。”
王熙凤听了这话,笑得愈发灿烂了。她太清楚贾母有多疼爱宝玉了,要不是知晓贾母对宝玉是真心疼爱的,王熙凤都要认为这是捧杀了。不过,也亏得贾母如此,这里头要做文章却是极为容易的。
“琏二爷,回头你有空了,记得多往书房去坐坐。便是贾先生不愿再放假,你寻他说会儿话,也好让宝玉松快松快。再一个,你也可以劝劝贾先生,这读书人且又是有功名在身的,不多想想如何某个实缺,整日里待在这偌大的府中教导学生,也终不是长久之计。”
贾琏低头琢磨了一下这话,旋即抚掌大笑:“好好,这不愧是琏二奶奶,这般阳谋很是使得。只这贾雨村是被林姑父托付给二老爷的,你说他……能跟咱们交心吗?”
“何苦要交心?不过只是同他说说话,听他倒倒苦水罢了。再一个,咱们那位二老爷不过是个五品官儿,虽那位置上的油水不少,可说到底,他也不是圣人门生,能有多大用?”王熙凤略回忆了一下,仿佛前世贾政也是托了旁人替贾雨村谋的官,至于是谁……
“二老爷也只是人脉广,又不是真的能耐。我琢磨着,指不定就算真要帮,也是求到你那好叔父头上。”
“对,就是我叔父。”王熙凤终于想起来了,前世的贾政不就是托了王子腾帮忙,才替贾雨村谋了应天府的缺。当即便道,“二老爷是我叔父的妹夫,你还是他的亲侄女婿呢,谁也不比谁更亲近,左右也就看谁先开口罢了。回头你只管对那先生打包票,也不用说出真实的心思,只说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没的让子嗣这般辛苦进学,大不了等过些年,再向圣人要个恩典,也给宝玉某个缺便是了。”
“好好,这法子好。我还可以说,老太太年岁大了,最是溺爱小孙儿,舍不得宝玉吃苦受罪。又说先前的珠哥儿已经没了,老人家可不想再来一次,还不若等宝玉长大了,赔上脸子求个恩典。”
贾琏和王熙凤也是寻到了共同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又是互相出主意,又是查漏补缺。很快就商定了法子,其主要宗旨自然是将宝玉往死里坑。想也知晓,宝玉一旦不再进学,贾政必然愤怒异常,到时候再求着贾赦往贾政跟前说几句话,保证两人又能对掐起来。如此一来,贾母能不心疼?王夫人能不同贾政吵闹?
咳咳,虽然这过程是复杂了一些,可最终还是能报应到王夫人身上的,就是苦了宝玉了。
两人正说到兴头上,忽的听到外头平儿唤,王熙凤侧过头应了一声:“进来说话。”又道,“可有事儿?”
平儿快速的瞥了一眼,见王熙凤和贾琏面上都是带着笑的,当下心里略松了松,回道:“回奶奶的话,二太太派人来唤奶奶,让立刻过去一趟,说是有要紧的事儿吩咐。”
王熙凤面色一沉,贾琏更是直接将手里的酒盅狠狠往小几上一掷。平儿心中一跳,只低垂着头沉默着。
却听王熙凤长叹一口气,道:“你就回了那传话之人,就说我正在同二爷闹脾气呢,待撕掳完了,定会尽快往她那儿去。”
平儿应了一声,忙又退了出去。
“闹脾气?”贾琏纠结着看向王熙凤,“什么意思?”
“哟,琏二爷还有脸问我!昨个儿人家苦主刚寻上门来,今个儿更好,都闹到老太太跟前去了。大清早的就把我叫到荣庆堂,当着一众人的面,我能怎么办?还不得咬着牙硬着头皮当那贤惠人,将人往房里带。可我忍得下这口气?回院子里大闹了一场后,那小蹄子就病倒了,大夫都说了,生死有命!想着没法同二爷交代,我索性往老太太跟前讨要了紫鹃,本是打算待平儿出门子后,再开脸提拔上来,不曾想二爷竟是耐不住了,硬要今个儿便吃了那杯喜酒。这不,我不乐意了,在房里同二爷大吵大闹。如何?”
贾琏:“……”
狠狠的灌了三杯酒,贾琏猛拍小几:“到底你是爷,还是我是爷!不过就是纳个通房,都过了明路,你还这般同我闹!这日子到底还过不过了!”
王熙凤好悬没被贾琏这话给噎死,不过旋即她就回过神来,抓起一个碟子就往地上砸:“好你个琏二爷,还敢跟我撂脸子了。为了这么个小蹄子竟打算休妻不成?哎哟哟,这日子没法过了,琏二爷宠妾灭妻了!”
……
王夫人派来的小丫鬟被紫鹃拦在门口,因着紫鹃原是贾母跟前的丫鬟,王夫人的人虽知晓内情却也不敢多无礼。尤其是王熙凤是打着要房里人的名头将紫鹃讨过来的,等于就是过了明路,只差选个日子开脸了。
“鹦哥姐姐,哟,看我这记性,应当是紫鹃姐姐。好姐姐,我就一跑腿的,您倒是替我传个话儿,二太太那边生了气,指名让琏二奶奶跑一趟。若琏二奶奶不去,我却是没法交差的。”
紫鹃笑道:“我知你的苦衷,可我也不容易。阖府上下谁不知晓咱们那位二太太最是和善不过,在她跟前的丫鬟才是真真好福气,别说责罚了,便是连大声说话都不曾,哪儿像我们……”
“这、这……”小丫鬟自然不敢说王夫人的慈悲是装出来的,又想到王熙凤的泼辣,心里确有些犯怵。这档口,平儿匆匆过来,先是意味深长的瞧了紫鹃一眼,才对小丫鬟道:“你先回去罢,就说琏二奶奶撕掳完了房里的事儿,就立马过去。”
小丫鬟还想开口,冷不丁的就听到正房里传出贾琏的呵斥声,旋即却是王熙凤高亢的叫骂声,还有瓷器破碎的声音。平儿忙将人往外推:“赶紧走罢,万一被琏二奶奶迁怒了,有的罪受。”
待人走了,平儿吩咐关上了院子门,侧着脸凝视着紫鹃。
紫鹃心头一紧,略一思量便知晓平儿这是听到了她方才同小丫鬟的话,忙摆着手解释道:“平儿姐姐,我对琏二奶奶一片忠心,绝不会在说她的坏话。只那小丫鬟……二太太往日里在旁人面上皆是一副慈悲心肠,可我常同她房里的丫鬟打交道,最是清楚她平日里的作为。其实,她房里的丫鬟才是最可怜的。”
闻言,平儿掩嘴笑了,伸手拉过她,往正堂里屋去了。
里屋之中,贾琏和王熙凤依然吃着喝着,间或忽的高喊一声,或是随手丢个茶盏听个声响。见平儿进来,王熙凤忙道:“小心着点儿,地上都是碎片,让人清理掉。”
平儿笑着应了声,却没唤小丫鬟进来,而是向紫鹃递了个眼神,俩人一齐动手清理了起来。
又听王熙凤道:“回头平儿你往我这儿摆个大盆儿,我若要砸就直接往盆儿里砸,也省的你再费力气清理。”
听了这话,平儿只笑着应了一声,紫鹃却很是稀奇。只因着刚来王熙凤屋里不久,紫鹃也不敢贸然发问,只悄悄的拿钱去瞧王熙凤,却不料正被王熙凤看了个正着。
“哈哈,怎的了?我又不是那吃人的老虎,为何这般惧我?”
不等紫鹃告饶,贾琏却应了上来:“对,你不是那吃人的老虎,你是那河东狮。都不需要动手,只一声吼,就能吓死人。”
“琏二爷!”
“嗯,还不快给我斟酒。”贾琏大爷似的往炕上一靠,手指轻点,一脸的傲气。
王熙凤狠狠的磨牙,却还是依言给他斟了酒,顺便又给他夹了几筷子菜,重重的虚点了下菜,及至见贾琏先吃了菜,她才满意的点点头,无视紫鹃那诧异到极点的眼神,向着平儿道:“外头的人走了?怎么回的?先同我说说,咱们那位慈悲心肠活菩萨又在闹什么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