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曾出荣禧堂呢,大老爷那头就派人来唤了。结果,琏二爷就在东院待到方才,刚刚才回来。”
这一天过的……
听完了昭儿的回话后,王熙凤满心满眼都是对贾琏的同情怜悯。想也知晓了,贾母定是为了将黛玉嘱托给贾琏好生照顾,贾政估摸着是带着教导口吻对贾琏一通说教,王夫人应该是对于如何处理林家家产的叮咛,至于贾赦肯定逃不出威逼恐吓。
偏生,这一个个的,没个好惹的也就罢了,贾琏身为晚辈,还得陪着笑脸老实听着,确实有够为难他了。
“罢了,你也跟着忙活了一天,赶紧回去歇着罢。”王熙凤想了想,倒是不曾再对昭儿嘱托甚么,只是笑着给了个承诺,“出门在外,好生照顾琏二爷,回头我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嗯嗯,琏二奶奶您就放心罢!”昭儿激动的浑身直打颤,就是离了院子后,待在冰天雪地里,也觉得通体舒畅,心头都是热乎乎的。
不提为了这远天边的好亲事激动万分的昭儿,王熙凤再回了内室歇下后,却是迟迟无法入睡。
扬州林家之事,看似同前世一般无二,可仔细想来,却似乎每一处都有着些许差异。至少在前世,贾琏可没有这般忙碌,贾母倒是确实对他有些叮嘱,可在这事儿上,她可以确定的是,贾赦铁定不曾插手。除了这处之外,还有便是贾琏对她提到的贾敏的嫁妆单子。说起来,若不是今个儿突然提到了,王熙凤早已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趁着给贾琏收拾行囊的机会,王熙凤还真从箱子里翻找出来了,东西都是首饰得很妥当,没有半分损毁,让王熙凤不解是,似乎所有的事儿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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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到底还是走了,次日大清早,在将荣哥儿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捞出来强行抱过弄哭之后,贾琏带上一堆行李,以及哭得梨花带雨的黛玉和诸位丫鬟、小厮们,一道儿离开了荣国府,往扬州而去。
日子还是照常过着,似乎整个荣国府都不曾因为府中少了两个人而感到不适。甚至就连王熙凤,白日里因着忙于各种家事,以及照顾荣哥儿,根本就不觉得有甚么不妥,也就是每个夜里,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上时,才会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偶尔,王熙凤还会想起前世的事儿,记得前世,贾琏和黛玉离开后,宝玉还闹过一阵子,可今生,也不知晓是不是王熙凤的手段起了作用,宝玉虽惊讶于黛玉的忽然离去,可在听闻黛玉还会再回来后,就格外平静的去了族学。这般想想,隔离确是有用的,距离也确是能产生疏离。
一晃,就到了年关了。
腊月初二那一日,王熙凤照例忙碌到很晚,由紫鹃和丰儿陪伴着用了晚膳,也没再往贾母跟前去,只因贾母这段时日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加上冬日里天色暗得早,基本上贾母都是早早的用了晚膳,待太阳一落山就歇下的,这作息时间倒是同荣哥儿如出一辙。
只是哪怕忙碌了一整天,王熙凤却不曾像往日那般安然入睡,她还道是自己又想起了贾琏,掰着手指头算着如今贾琏到了何处。虽说冬日里赶路很不方便,不过荣国府家大业大,主子出远门都是包车包船包客栈驿站的,因而苦头是有,却也不至于太辛苦,路程也应该都是顺畅的。
正盘算着,王熙凤忽的心头一紧。
今个儿是腊月初二,那岂不是说……
屋里的暖龙烧得旺旺的,冬日用的绣被也事先被烘得暖暖的,里头还放置了温热的汤婆子,王熙凤晚间吃得不算多,只得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并几个细粮饽饽。这会儿,她一面想着心事儿,一面竟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晓过了多久,耳畔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呼唤声,王熙凤心中莫名的泛起了一阵涟漪,仿佛心有所感,又仿佛有种终于来了的轻松之感。
“婶子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因娘儿们素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子,故来别你一别.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告诉婶子,别人未必中用。”远远的,秦可卿漫步朝她走来,看着竟不似病重那般,反而更像是刚嫁给贾蓉之时的她。
王熙凤张了张嘴,仿佛要说甚么,可最终却甚么都不曾说出口。
秦可卿倒是不疑有他,即便王熙凤不曾开口,她也仍径自说道:“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俗语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
“你说的对,王朝自有倾覆时,更妄论咱们这宁荣二府?”王熙凤终于开了口,只是她这话全然不在秦可卿的预料之中。王熙凤眼睁睁的看着秦可卿原本已到了嘴边的冷笑声,转为了极为尴尬的笑意,当下又道,“人各有命,你既去了便安心去罢,人间之事自有我等凡人热热闹闹的演,实在是无需挂怀。”
“婶子你……”秦可卿原想好的一番措辞,竟是全然不知晓该如何开口。迟疑之间,却见王熙凤一脸的淡然,仿佛即便下一刻宁荣二府烟消云散,也亦能坦然接受。
“我知你有各色好法子要说,我知你人虽去了,心底里却仍盼着宁荣二府安康和乐。可你身为贾家族长这一系的大奶奶,亦不能做到那些事儿,我又有甚么法子?”王熙凤无视了秦可卿略显僵硬的神情,叹息着说道,“如今这府上,各处奢华浪费,我虽是当家奶奶,上有婆母还有太婆母,我能做甚么?况且,老太太的性子你也知晓,只一心偏帮着二房,满心都是宝玉那金玉疙瘩。大老爷一心为己,既好那杯中物,又素来贪慕女色。大太太为人自私自利,偏又一股子小家子气,指望她是绝不可能的。我家琏二爷看着倒还好,然目光短浅,凡事只顾眼前之利,哪怕三五步之后是万丈深渊,为了那点儿蝇头小利他仍会径直往前。至于我,你倒是夸了我,却未必太高看了我。”
“婶子此言差矣,我宁荣二府虽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却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秦可卿说这话时,面上已无先前之自信,只好似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僵硬的坚持着最后的信念。
“对,凡事都不可能毫无生机。你且放心,我定会抓住那最后的一线生机,为家人博一份出路。”
生机自是有的。前世,贾赦、贾琏先被判斩立决,后又改为三千里流放,虽说最终仍难逃一死,可至少在明面上看来,仍是有着那么一丝生机的。至于邢夫人和王夫人,包括王熙凤自己,都先后死于羁侯所,却是同圣意无关,毕竟到了最后,女眷之中没有一人被判斩立决亦或流放。至于更早些没了的贾母,以她当时的年岁,若非先出了事儿,按着圣人往昔的作风,是绝不可能降罪于古稀之龄的贾母的。
大房这头,贾赦、贾琏流放了,邢夫人和王熙凤死在了羁侯所里,迎春早几年就死在了孙家,贾琮后来不知所踪。相对来说,二房要好上太多了。贾政也被流放了,却只有区区三百里,只因他并非主犯。宝玉、贾环、贾兰因着年幼,皆逃过了一劫。女眷之中,李纨是寡妇,打从一开始就不曾被关押,后来更是保全了她当年嫁入荣国府的全部嫁妆。宝钗也无事,日子虽过得不好,终究还是留了性命。
“婶子的意思是,只打算救亲近之人?”秦可卿满脸的不敢置信,隐隐的还有种控诉的意味。
王熙凤笑得坦然,笑得肆意,笑得毫无顾忌。也是,都是重生一回的人了,只要无愧于本心,顾忌那般多作甚?当下,她索性承认道:“是的,若有可能,我会救下大房所有主子,包括二妹妹和琮儿。可若是连这些都办不到的话,我只会救下我和琏二爷,以及我的一儿一女。”顿了顿,王熙凤继续笑道,“倘若还不能,那就只有我和儿女罢。再不然,我也会保证我的巧姐和荣哥儿一生无忧安康。”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她的心肝宝贝儿。
秦可卿直勾勾的看着王熙凤,若是换一个人,在知晓秦可卿已亡的前提下,被这般死死的盯着,定会感到头皮发麻。可王熙凤却没有半分不适,左右她自己也曾死过一回,况且在大多数时候,活人要比死人可怕一千倍一万倍。
“婶子,我知你意已决,便送你一句话。‘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王熙凤淡笑着看着秦可卿飘然远去,耳畔传来“咚咚”脆响,蓦地惊醒,才知是二门外传事云板的声音。正好四下,代表丧报。果真,不多会儿,睡在外间榻上的紫鹃匆匆赶来,回道:“东府小蓉大奶奶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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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内,宝玉房里乱成一团,原因无他,只方才原正在梦中的宝玉,忽的惊醒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袭人连外裳都不曾披,就飞奔而来,明明只有几步远,却好似整个人滚过来一般,惊慌失措到了极点。只是清醒过后的宝玉,却急急的阻止了袭人去通知贾母,只道自己无事。
及此,传事云板的声儿也已传到了荣庆堂内,宝玉顾不得其他,嚷嚷着要去宁国府。袭人哪里敢做主,只好回了贾母,却隐下了方才宝玉吐血一事。
贾母也已起身,合衣坐在床榻上,面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在听闻宝玉想去宁国府后,更是变了脸色,忙忙起身往宝玉房里去,连声劝着。一时说刚咽气的人不干净,一时又说夜里起了风,左右宝玉过去也没甚益处,不若待明个儿再去。宝玉素来娇宠,哪里肯依?当然,倘若此时乃贾政与他说话,他必是不依也都依。无奈贾母往昔对宝玉盛宠过度,如今宝玉铁了心的要往宁国府而去,贾母又劝了几回,见实在劝不住,只得依了宝玉之言,又命人多多看护,任他往宁国府而去。
彼时,宁国府已乱成一锅粥。虽说秦可卿原就病了许久,可先前大夫只言好生调养身子骨,并不曾说病重,因而所有人皆无所适从。其中,最为难掩悲痛之色的,却是宁国府当家之人,贾珍。
宁国府乃贾氏宗族族长,贾珍与贾琏、宝玉同岁,却只比贾政小了十岁。虽为了族长之颜面,早早的用起了拐柱,实则年岁却并不算老。可谁也不曾料到,随着秦可卿的故去,贾珍好似老了二十岁不止,竟颇显老态龙钟之相。
待宁国府的灵堂摆好,贾氏宗族之人一一前去拜祭之时,便见尚不到四十的贾珍,早已一夜白头,竟好似花甲老人。唬得诸位族亲皆上前劝慰,只道他这般哀伤,便是秦可卿去了也不能安心。
不提宁国府的乱象,王熙凤这一次却早已下定了决心,绝不搀和宁国府的事情。当然,拜祭仍是要去的,却是贾氏一族男丁的指责。王熙凤只在几日之后,同邢夫人、王夫人以及李纨一道儿往宁国府去了一趟,旁的时候,多半都是留在荣国府之中。
倒是因着秦可卿乃小辈儿,虽说宗族之人皆要前往拜祭,可类似于贾政这种,身上有实缺的,却是没法空出假期来。因而,荣国府这面只得让贾赦带着诸位小辈儿赶往宁国府吊唁,又恐邢夫人无法照顾好巧姐,只命将巧姐送还予王熙凤处。
王熙凤安然受之,却不曾想,巧姐回来之后的头一句话就是:“娘,祖父说了,最多两月,就会接巧哥儿回去的!”
得了,在东院养了几个月,巧姐直接变成巧哥儿了。不过王熙凤想着自个儿的小名也是凤哥儿,也就不予理会了。倒是巧姐从东院带来的东西,唬了她好大一跳。
吃的用的暂且不提,单是巧姐日常玩耍的小玩意儿,便是足足十来箱子。不说各个都有来历,可瞧着确是样样小巧精致,估摸着都是价值不菲的。王熙凤只略略扫视了一番,回头就瞪着巧姐道:“巧哥儿,你是不是每日里都在跟大老爷讨东西?”
“不曾,这些都是祖父收拢来送我的,才不是巧哥儿讨来的。”巧姐那黑漆漆的大眼珠子,瞪得比王熙凤还大,不仅如此,她还小手一挥,特别豪迈的道,“祖父说了,这些都是给我顽的,娘您若是看上了,尽管拿,回头让祖父再买予我!”
“小丫头片子,才多久不见,你的嘴皮子倒是利索。来,娘给你寻个事儿。”王熙凤一把捞起巧姐,也不管摆满了正堂的数十个大木箱子,抱着巧姐径直往西屋而去。
西屋这头,因着荣哥儿年岁太小,贵重的摆件一应皆无,倒是添置了不少温馨舒适的物件。例如铺在暖炕上的雪白羊毛厚毯子,王熙凤特地命人赶制出来的各色布老虎等物,以及挂在墙上、床幔上的五彩铃铛等等。
而最显眼的,则是被奶嬷嬷放置在暖炕上只穿着一身大红色袄子的荣哥儿了。
“小孩儿!”巧姐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面上更是又惊又喜的神情。
说起来,王熙凤怀着荣哥儿时,巧姐倒是住在院子里的,可问题是,那会儿她年岁太小了,哪怕王熙凤同她说了,以后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出来跟她玩,她仍没有具体的概念。待好不容易荣哥儿出生了,贾赦又将巧姐抱到了东院里。哪怕后来等王熙凤出了月子后,将巧姐接过来住了几日,可那会儿巧姐满心满眼都惦记着早日回到东院,且那时荣哥儿到底太小了,老话都说小孩儿满百日之前,最好少出门。这洗三、满月、百日也就罢了,无奈之举,平日里,却是极少出门的,就连西屋都几乎不出。
当然,巧姐小时候也是这般的,且因着巧姐自打出生后就体质偏羸弱,因而直到满周岁后,王熙凤才敢待她出门。在此之前,巧姐是极少出东屋的。
“娘!娘!咱们家哪里来的小孩儿?哇,好软,好好玩,娘,我要!”
王熙凤刚将巧姐放在炕上,就见巧姐直接扑了过去,将才半岁的荣哥儿搂到了怀里,惊得一旁的奶嬷嬷忙围了上去,唯恐巧姐将荣哥儿弄出个好歹来。
万幸的是,巧姐没那么缺心眼,说是将荣哥儿搂在怀里,然事实上却是巧姐抱着荣哥儿躺倒在了暖炕上。而荣哥儿的体质要比巧姐当年好上许多,如今虽才半岁,却养的白白胖胖的。且荣哥儿脾气甚好,被巧姐这般搂着,他也只是咯咯的笑着,没有一点儿反感的模样。
巧姐可真的是乐坏了,也不知晓是不是所有小孩子都喜欢跟同龄孩子玩耍一般,反正巧姐是极为爱热闹的。最初是小红,可小红一来年岁也大了,二来到底是个丫鬟,与其说是同巧姐玩耍,不如说是哄巧姐玩。巧姐尚且年幼无知时,倒是无妨,如今她都两岁半了,却是不大爱同小红嬉戏了。
东院那头还有个惜春,可惜春那个脾气哟,不是巧姐嫌弃她,实在是俩人性子不合。倒是往日里,贾赦同巧姐玩得蛮好的,就是不知贾赦是有这个天赋,还是在巧姐眼里,贾赦跟她差不多大。
“娘!”见王熙凤迟迟不理会自己,巧姐不干了。不过,饶是如此,她也不曾放开怀里的荣哥儿。
“娘的巧哥儿,这是你弟弟,记得好生同弟弟玩,别胡来。”王熙凤瞧了巧姐一眼,见巧姐确是满脸兴奋,且荣哥儿也依然笑得灿烂,索性便将这俩人丢在一旁,左右有奶嬷嬷看着,也出不了事儿。
而对于巧姐来说,王熙凤的吸引力甚至不如贾赦,至于早已去了扬州的贾琏,更是被巧姐抛到了脑后。这会儿,巧姐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刚来他们家的小孩儿。弟弟甚么的,她不大懂,不过她却是有哥哥的。贾兰不是她亲哥,却是她唯一一个同辈儿之人。小脑瓜里想了一下贾兰,又低头瞧了瞧这新鲜出笼的弟弟,巧姐笑得连久违的哈喇子都快掉下了。
王熙凤倒不曾心大到直接离开,而是在外间透过门帘缝隙,仔细的瞧了一遭,见俩人玩得不错,也就彻底放下心来,转身出了西屋,去归整巧姐的行囊了。
还真别说,就是贾琏当日要出远门的行囊,也没有巧姐回家小住的行囊来得多。
没错,就是回家小住。按着贾赦托邢夫人带来的话,巧姐可不是就这样还给王熙凤了,而是仅仅在这段时日里,让王熙凤帮着照顾一下。且还言明,这个忙不是白帮的,事后东院那头会格外送一份厚礼予王熙凤,只当是酬劳了。
这话,换个人得生大气。也就王熙凤,听过就算了,左右贾赦、邢夫人俩口子就是这般不着调。哪怕邢夫人稍微聪慧一些,也知晓不该将原话转达。不过更不是甚么好东西,虽说王熙凤很愿意亲自照顾女儿巧姐,可既然是送上门来的好处,不拿白不拿!
忙着处理府上的各种事务,以及照顾两个孩子,王熙凤还真就将贾琏彻底忘却了,没法子,她太忙碌了。可不曾想,她都这般忙碌了,还是有那不开眼的人来打扰她。
跟前世一样,因着秦可卿的过世,尤氏的病倒,宁国府又无其他女眷,偏办丧的事儿既琐碎又繁多,很快宁国府就彻底乱了。贾珍也不知是得了哪个杀千刀混账的话,趁着又一次荣国府女眷往宁国府来拜祭之时,慎重提出了让王熙凤来宁国府帮着料理丧事的请求。
说实话,撇开旁的不提,料理丧事本身就是个晦气的事儿。王熙凤此时倒是警醒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前世的自己到底是出于甚么心态,非但接下了此事,还一副占了便宜的模样。难不成,自己真有那么闲那么傻?
却见已显老态龙钟的贾珍向邢夫人、王夫人苦苦哀求着,只盼能让王熙凤来宁国府料理后事。邢夫人只笑而不语,王夫人却是下意识的推脱了两句。只如此哪里够?贾珍又是哀求又是作揖,他原就是晚辈,向邢夫人、王夫人时全然不顾自己的颜面,亦仿佛在他眼里,秦可卿的丧事比他的脸面重要得多。
若是搁在王熙凤和王夫人未曾撕破脸之前,王夫人还会真心诚意的为王熙凤打算一二。可如今,在推却过两回后,王夫人便熄了心思,只拿眼看向王熙凤,意是让她自行决断。
不想,王熙凤此时的目光既不曾落在王夫人身上,也不曾瞧向贾珍,而是只一味的看着邢夫人。邢夫人自是感受到了,却不知王熙凤这是何意,只有些诧异的回望了过去。
王熙凤只探寻的问道:“太太您觉得呢?我是想着,自个儿年岁还轻,哪儿经历过甚么事儿,偏琏二爷也不在家中,却还有两个不知事儿的孩子,实在是有心无力。”
听王熙凤这么一说,一直被她盯着瞧的邢夫人只得开口道:“这话我却是赞同,凤哥儿年岁小,这事儿那般重大,哪里能让她胡来?还是罢了。”心下却狐疑,虽说王熙凤近一年来,同她的关系改善了不少,可王熙凤显然不是那种会来征求她意见的人。只是这会儿在场的,可不止荣国府的女眷,王熙凤这般做派,虽令邢夫人狐疑,却也算是予了她颜面。一时间,邢夫人只觉得脸上有光,又想着宁国府有丧事,不好露出笑意来,只得低了头掩了过去。
邢夫人不知晓的是,王熙凤方才是想起了前世之事。
说起来真的只是一件小事儿,也就是前世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当贾珍跟邢夫人讨人时,邢夫人回了一句‘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子家,只和你二婶子说就是了’。这话乍听之下,倒是没甚了不得的,实则却是话中带刺。只是前世那会儿,王熙凤亦不将邢夫人放在眼里,纵是知晓她话中带刺,也仅仅是一笑了之。甚至王熙凤以为,这事儿早已被她忘却了,不曾想,就在方才,冷不丁的就那么记起来了。
原来,邢夫人并不傻,只是在绝大多数时候,她心知自己的话并不管用,也就懒得开口了。至于王熙凤对大房的不满,对邢夫人的鄙夷,只怕早已被人看在眼里。可笑王熙凤前世只道诸人都蠢,唯她一人聪慧,却落了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下场,也是她该得的。
“这这……大婶子,您帮着劝劝呢,我这儿但凡有法子,也不会求大妹妹帮忙。”
见王夫人不打算管事,王熙凤本人推脱不愿,邢夫人又是一副赞同的模样,贾珍自是焦急万分。可偏生,帮忙这种事儿,不能拧着来。他既求了,旁人允了倒是无妨,若是人家都否了,他又非要强求,却是不美了。
因着王熙凤咬死了家中事儿多孩子又小,贾珍不好勉强她。最终,在王熙凤的提议下,贾珍跪求贾母,从而借到了赖大一家子过来帮忙。这事儿,也就这般不了了之了。
这一年的年关,因着贾琏的离家、秦可卿的丧事,宁荣二府都不曾过好。好在秦可卿是小辈儿,没的诸位长辈替她守孝的道理,因而荣国府里依然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趁着年关,探春也被贾母唤到了跟前,仍住在后头抱厦里,同李纨只一墙之隔。好在李纨如今跟探春要好得很,甭管内里如何,至少明面上姑嫂极为亲热。迎春、惜春也被唤到了贾母跟前,晚间倒是住在王熙凤院子里的,白日里,则都待在荣庆堂里。正好巧姐黏荣哥儿黏得不得了,王熙凤便索性让迎春、惜春住在了东屋里。
一晃眼,数月时间过去了。期间王熙凤对宁国府的诸事充耳不闻,也懒得理会没了她的操持,宁国府会出甚么状况。不过,甭管过程如何,最终还是到了秦可卿出殡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