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而正当东院那头忙碌不堪之时,荣禧堂里,贾政却黑着脸将手里的东西摔到了王夫人面上。
“这就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好东西?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还是你想告诉我,他们在里头做了手脚?珍哥儿念家产明细单子的时候,宗老们可都在场,若是他们真的敢在这里头做手脚,你为何不说出来?”
若是给贾珍的那份家产明细单子,和后来分成一百份的单子有差别的话,王夫人完全可以当着诸人的面,一一掰扯清楚。真要如此,不单理由俱在二房这头,且大房还要因此作出解释,乃至赔偿。
偏生,王夫人甚么都没说!
“是我没说吗?老爷,您也讲讲道理,这真的是我没有说吗?我当时就说了,这里头有问题。”被贾政砸到她面上的,仅仅是写着家产的几张纸而已,哪怕贾政再用力,也伤不到王夫人分毫,可却伤面子!
“有问题?我看你才是有问题!你这么说,谁能听得明白?你不能直接将里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说出来?看看你选的都是些甚么玩意儿!”贾政气得心肝肺都纠在了一块儿,真心是又气又疼,甚至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拧着疼,“解释!”
解释?没有解释。
王夫人面上闪过一阵怨毒,这让她怎么说出口?王熙凤这次用的是明谋,是逼着她不得不选择这些一看就是价值颇低的家产。原因无他,只因王熙凤在这十份之中的每一份里,都写上了一个王夫人不得不要的东西。直到这会儿,王夫人一想起那些字眼,就觉得一阵阵的惊恐。
明明不曾接手放印子钱的事儿,王熙凤又怎么会知晓那些来往账目?不单知晓,还将那些有问题的当铺、食肆都一一用最醒目的字体标注出来。这还不算,除了放印子钱外,还有包揽诉讼的事情……她到底知晓多少!!
越想越觉得心惊胆寒,王夫人慢慢的软倒在地。
那十份家产是她不得不选的,哪怕上头的价值原比其他要低一半不止,她也不能放弃。其实,那些铺子倒是查不出问题来,可她害怕,若是她不选,王熙凤会不会直接将那些事儿捅出去?或者,这真的是王熙凤干的?还是说,这里头被贾赦动了手脚?亦或是,她这头出现了叛徒?
“废物!你个废物!我要你何用!!”
贾政全然不顾已经软倒在地的王夫人,毫无留恋的甩袖离开。分家没那么简单,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哪怕这个亏不得不吃,他也要弄个清楚分明。
“老爷!老爷!”
王夫人吓疯了,连滚带爬的追出了屋子,可惜贾政走得飞快,纵是听到了她的声儿,也依然没有任何停留。倒是外间的花簪和玉钏见状,忙忙的上前扶住了王夫人,却不知如何安慰。
然而,王夫人并不需要她们的安慰。将花簪和玉钏轰了出去,王夫人独自一人待在内室里,除了心疼和怨毒外,更多的却是满满的惊悚和绝望。
也许曾经,她是有想过要将放银子钱的事情转手交予王熙凤,最好是由王熙凤出面做事,她则坐收红利。倘若王熙凤真的接手了,那么她先前的人脉自会交出来,左右俩人都脱不了身,谁也别嫌弃谁。至于旁的那些阴私事儿,她更是捂得死死的,可这到底、到底……
即使王夫人想破头也绝对不会想到,王熙凤竟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和满腔的怨毒回来寻她复仇的。印子钱的事儿王熙凤自然是门儿清,至于王夫人自认为捂得死死的事儿,却是在荣国府被抄家灭族之后,皆被捅了出来,哪儿还能算作秘密呢?
其实,有时候事情就是这般简单,可惜王夫人这辈子都没有可能知晓真相了。
不知过了多久,王夫人终是强自镇定了下来,哪怕所谓的镇定只是流于表面,至少能唬得住外头那些丫鬟婆子了。
“花簪,你亲自跑一趟,去将周瑞家的给我唤来。”
目送花簪离开,王夫人在玉钏的伺候下,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又用了一壶热热的茶,这才终于恢复了素日里的模样。
……无论这事儿究竟是王熙凤或是贾赦作为,他们定然会有一个消息来源,王夫人低头绞着手指,而那些个事儿,除了已死的金钏和她的陪房周瑞家的之外,绝没有人知晓得那般清楚分明!
周瑞家的很快被寻了过来,除了这对主仆之外,无人知晓她们在内室里谈了甚么。只是,就在大房即将搬离荣国府的那天早上,周瑞家的被人发现死在了荣国府后街的一条死胡同里。按说死了个卖了身的下人也没甚大不了的,可她到底是王夫人的陪房,又素得王夫人信任,因而当她的死讯传开之时,很是引起了一阵喧闹。
自然,消息也传到了东院那头。
彼时的王熙凤正和邢夫人一道儿,做着最后的检查。大件的家具早在昨个儿就被搬走了,大个的箱奁也都封装好送上了马车,余下零零碎碎的东西,则分别安排了人盯着。而王熙凤和邢夫人也不过是按着账目对照,看看可否有遗漏。
“前头说,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没了。”消息是丰儿带来的,要说这流传于下人之间的小道消息,丰儿那可真的是信手拈来。不过,她并不觉得如今这个消息有甚么值得隐瞒的,因而当着邢夫人的面,就这般嚷嚷了出来。
王熙凤登时愣在了当场,半响都不曾回过神来。
“没了?”好半天,王熙凤才拿眼瞪向丰儿,惊愕的道,“好端端的人,怎的说没就没了?丰儿,到底出了甚么事儿?”
丰儿原就是随口说了句闲话,见王熙凤这般追问,她也有些愣神,只下意识的回道:“仿佛说是昨个儿半夜里没了,今个儿早上在后街那条臭水胡同里发现的。”
“越说越胡来了,怎的……”王熙凤悚然一惊,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邢夫人原是听着王熙凤主仆二人之间的对话,这会儿见了王熙凤面色有些不对,忙挥退了几个小丫鬟,只留了两人的贴身丫鬟在屋内,低声问道:“凤哥儿,你这是怎的了?那个周瑞家的,与你相熟?”
“她是二太太的陪房,原是我娘家的人,太太您说我跟她熟吗?”王熙凤哀叹一声,她觉得自己应该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因而苦笑着摇了摇头,向邢夫人解释道,“太太,先前老爷让人传话予我,说是尽管在账目上动手脚,能坑一回是一回。太太您也知晓,我原同二太太关系不错,她跟前的人也多半与我相熟,因而很是知晓了她的一些事儿。前两日分家那会儿,我也确是在账目上动了一些手脚,虽说二太太取了十份家产,实则那十份还不如咱们手上的五份来得多。”
“嘶!”邢夫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王熙凤的目光里却满是钦佩,不由得赞道,“凤哥儿你好生能干!”
可这话却不曾让王熙凤心情转好,她只苦笑道:“太太您有所不知,二太太那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人,我原还以为她顶多就是恨上我,或者就是恨上咱们这一房,左右咱们都要离开了,恨了也无妨。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二太太似乎疑心上了周瑞家的。”
“你是说……咳咳咳。”因着连连抽气,邢夫人不由的咳嗽起来。
偏此时,贾赦因着久等不到人,火大的走进了前厅,一眼就见到邢夫人这副模样,登时一脸嫌弃的道:“你瞧瞧你那个熊样儿!让你管家理事,你不会;让你在账目上做手脚,你不会;让你归整库房里的物件,你不会。你说你会甚么?老子讨你当媳妇儿简直就是倒了大霉了!”
邢夫人被贾赦骂了几十年如一日的痛骂着,早已是习以为常。倒是王熙凤一脸的尴尬,忽的想起方才那事儿,忙不迭的为邢夫人开口解围,顺道儿将自己的谋算以及猜测尽数告知了贾赦。
贾赦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其实,严格来说,贾赦并没有让人明确传话叫王熙凤坑二房,可王熙凤素来都是那等闻弦知雅意的人,哪怕贾赦并未说的很明白,她也仍是听懂了。当然,不能否认的是,她本人也相当愿意坑害王夫人,顺带多捞一些银钱。因而,当王熙凤说出她坑了王夫人一把,借此为大房多捞了近半成的家产时,贾赦直接抚掌大笑。可再往下听,他却是笑不出来了。
“琏儿媳妇儿,你是说贾政那倒霉媳妇儿在外头放印子钱?还有替人招揽诉讼?买官卖官?”贾赦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声儿都出现破音了,“你知不知道放印子钱要判斩立决,甚至有可能牵累到全家的!!”
“我不知道。”王熙凤当然知晓,前世她用自己的小命证实了这条律法的真实性,可这会儿她却依然义正言辞的表示自己甚么都不知道。
贾赦好悬没被噎死:“不知道?!算了,左右也不是你在放印子钱……等等,照你这种说法,就是因为你借机坑了王氏,所以王氏开始疑心身边的人?”
“是的。”王熙凤一副乖顺的模样,可惜她却唬不住贾赦。
“别给我装邢氏那副蠢样儿!我问你,你就答!那甚么周瑞家的,到底是不是被王氏弄死的?”
“老爷,我真的没有装蠢。打从分家之后,我就搬到了东院,这两日都不曾去过荣国府那头。说起来,周瑞家的没了的消息,还是丰儿方才讲予我听的。只不过,我想着前个儿的事儿,再加上我自认对于二太太还是极为了解的,这才如此猜测。”简而言之,一切都是王熙凤的猜测,是没有任何证据的。
“哈哈哈哈,我还说娶了邢氏倒了大霉,贾政娶了王氏才是真正的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啊!好好,这可真是太好了。你们先搬家,我去找我那二弟好好聊聊!”
贾赦大笑着离开了,不知为何,王熙凤忽的心中有些忐忑,忍不住凑到邢夫人耳畔道:“太太,老爷这般真的可以?我总觉得,二太太如今愈发狠戾了,要是她对老爷心怀不满……”
“随他去!”不想,王熙凤的话音未落,邢夫人便很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遂又仿佛意识到这般不大好,忙又陪着笑脸只道,“凤哥儿,我同你说,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这个倒霉媳妇儿才管不了他赦大爷!”
……怨气还蛮大的。
王熙凤刚想偷笑,不想邢夫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凤哥儿,咱们都走了,那四丫头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