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扯东扯西的跟水溶闲聊。他可不曾忘记,当初刚从苏州回京时,王熙凤同他说他离京一年来发生的事儿时,曾提过一句,北静王爷水溶同宝玉交好。
贾琏吃不准所谓的交好指的是何种程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以北静王爷水溶的消息灵通程度,一定能知晓,是他坑了荣国府。这么一想,贾琏就有些不好了,所幸他及时想到,如今他背后的靠山乃是当今天子,除了久居深宫的太上皇外,他无需惧怕任何人。
不想,水溶却忽的笑了起来,道:“琏二哥可是知晓了,我同荣国府宝二爷之间颇有些交情?”
“溶弟先前不就说了吗?你我二人的祖父乃是至交,既如此,溶弟同我那不争气的堂弟有交情,也是自然的。”贾琏略提了一句不争气,旁的却是不打算说了。
“对,你我二人的祖父有着过命的交情,却不曾想,到了咱们这一辈,交情反而愈发淡了。”
“那是我没这个福气。”贾琏伸手给水溶倒茶,心中却不停的腹诽着,贾代善那是荣国公,水溶的祖父则是王爷,俩人皆是上过战场的。所谓袍泽之谊,那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可到了这一辈,贾琏身上就一个捐来的五品同知,而水溶则仍是王爷,俩人虽皆知晓对方,可论起交情……
不好意思,贾琏虽见过水溶,而今个儿却是他平生头一回同水溶交谈。
“甚么福气不福气的?说白了,咱们都是效忠于当今陛下的,同为臣子,即便出身有异,职责不同,却实属一路人。”
贾琏霍然抬头,旋即忙低垂下头,掩去了眼底里的震惊。电光火石之间,他甚么都明白了。水溶是王爷,可他却是早已选择了站队,且贾琏虽不知晓原委,水溶却是早已知晓贾琏乃是当今安插在四大家族中的眼线,甚至往更深处想,水溶当初跟宝玉交好,只怕也是存了旁的心思的。想也是,祖辈的情谊同孙辈又有甚么关系?北静王爷一脉,传承数代,却依然不曾被降爵,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们这一脉的能耐了。比如家族传承,所谓的袍泽之谊,不提也罢。
“琏二哥还是不信?”水溶端着茶盏稍稍抿了一口,淡笑着道,“那我说另一件事儿罢,不知苏公公可有同琏二哥提过,暂且不要给客居府上的那位姑娘寻亲事?”
这话一说,贾琏却是将心中的大石头彻底放下了。
苏公公乃是当今最信任的心腹,贾琏不信水溶还有法子买通苏公公。而既非买通,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当今将消息透露给了水溶。至于为何透露这样的消息……
“溶弟明年也该及冠了罢?不知府上可有给溶弟说亲?”贾琏终于恢复了常态,极为放松的拈了一块点心丢进嘴里,面上也露出了略显促狭的笑意。
果然,水溶闻言后,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道:“我要后年才及冠。至于亲事,据说年幼时,家父曾给我安排过一门亲事,只是对方尚不满五岁便已早夭,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而如今,我已贵为王爷,亲事只怕要让当今操心了。”
贾琏放声大笑,旋即却故意问道:“那若是当今给溶弟挑了一门亲事,可对方无甚嫁妆,又当如何?”
水溶颇有些无语的瞧了贾琏一眼,摊手道:“琏二哥觉得我应当如何?这嫁妆倒也罢了,倘若对方觉得我克妻又当如何?”
俩人相视而笑。
饮了几杯茶,又说通了事儿,贾琏和水溶的交情仿佛忽的就深了。俩人又笑谈了一会儿,贾琏想起一事,颇有些取笑意味的道:“溶弟可知,你那位颇有交情的宝二爷,却是倒了大霉。”
宝玉倒霉是必然的,有些话,在自家说说倒是无妨,可一旦到了外头,哪怕是大实话,你也只能憋在心头,绝不可能胡说八道。当然,若是搁在素日里,宝玉也不至于这般胡来,可谁让他被吓懵了呢?
凭良心说,一般人哪怕是出身国公府,这头一次觐见天子,都会感到惶恐不安。宝玉虽颇有些灵气,可说到底却仍是一个凡夫俗子,原先在面对北静王爷水溶时,他尚且可以保持本心,然在面对当今时,却难免心有戚戚然。若是单纯的觐见,出事的概率倒也不大,可谁让贾琏和王熙凤铁了心要跟荣国府过不去呢?通过苏公公,当今清楚的知晓了如何让宝玉失态,乃至癫狂。
甚么仕途经济,甚么学问科考,再略提几句民生大计。
得了,宝玉只说出了心里话,就已经代表他很敬畏皇权了。倘若搁在荣国府里,只怕才听了一句,他就拂袖离开了。甚至摔个玉发个癫,都是极为正常的。
问题在于,若是在荣国府里,甭管宝玉闹成甚么样子,都有贾母护着。更兼如今贾政已经放弃了宝玉,哪怕他再胡来,贾政也权当甚么都没听到,左右贾兰比宝玉靠谱多了,荣国府的兴起完全可以交给贾兰。
可那会儿却是金銮殿上!
当今在上,周围皆是文武百官。虽说武官并不在意甚么学问科考,可宝玉一开口,却是直接来了个地图炮,竟是炮轰所有的官僚。口口声声的,竟是将官僚贬得极低,甚至一脸的嫌弃,就仿佛满朝文武皆是腌臜东西。
试问,谁能忍受得了?
别何况,当今立刻拉下脸来,开口便是斥责贾政教子不严。这档口,哪怕满朝文武中,有一多半仍记得太上皇看重老臣,可自个儿都被侮辱了,加之当今又是这么一个反应,饶是最忠心于太上皇的臣子,那会儿也都纷纷选择了闭口不谈。至于当今的心腹臣子们,自然跟着批起了贾政、宝玉父子俩。
教子不严还算是好话,更难听的还在后头呢。贾政原就不是擅长口舌之争者,更别说宝玉只在后院厮混。俩父子被喷得狗血淋头,却无可奈何,只能选择默默忍受。
至于后头的杖责,则是理所当然的。甚么殿前失仪,甚么侮辱朝廷重臣,理由多得是。
然而,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非结束。
“我昨个儿傍晚得到消息,政二老爷回到荣国府后,拖着重伤的身子骨,硬是请了家法。虽说老太太已得知消息就立刻派人拦阻,却依然没能拦住。唉,可怜的宝玉,只怕这会儿也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实在是太令人心酸了,唉。”贾琏连声叹息道,可眼底里却是难掩幸灾乐祸。
水溶只但笑不语。
他和宝玉所谓的交情,其实不过是他愿意礼贤下士,而宝玉此人,虽有言‘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实则见到俊美不凡的男子,也是乐意相交的。至于水溶为何要折腰同宝玉相交,无非就是得了当今的暗示罢了。
北静王一脉乃是纯臣,不站队不结伙,永远是效忠当今天子。也是为何他们这一脉虽永远不在权力中心,却依然能够长长久久的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