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何?甭管是原先的荣国府,还是如今的贾府,都不缺下人。也就是说,王熙凤要的,可能只是一件事儿,一件难以启齿或者极难做到的事儿。
“我娘家哥哥来了,他素日里最爱的就是调戏俏丽的女子。待会儿,你同我一道儿去前头,我会先将丰儿打发了,也会给你留下足够长的时间。对了,如果我猜的不错,他应当是骑马来的,你说……马儿若是忽的受惊,那骑在马上的人会死吗?”
紫鹃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嘴上却没有一丝的犹豫,只道:“奶奶,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要不先去前头?到时候,我让丰儿回来拿奶奶您特地备下的礼物,可好?”
“走罢。”
尽管王仁是王熙凤除了王夫人之外最想弄死的人,可不得不说,这俩人原就不是同一等级的。想要弄死王夫人极难,当然,同归于尽不再此列。而除了同归于尽外,王熙凤根本就没有任何法子悄无声息的弄死王夫人。借刀杀人的话,也不大可能,王夫人生了两儿一女,若非贾母被逼到了绝境上,在元春省亲那一日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捅出了王夫人不孝的事实,贾政根本不可能休弃她。可就算休弃了又如何?以王家的权势,哪怕勉强接受了,王子腾仍会将王夫人安置到某个妥当的庵堂里,王熙凤想要杀人,仍是一件极难的事儿。
可王仁……
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依无靠!唯一一个还算在意他的王子腾,如今自身难保,况且王子腾也并非真的在意这个侄儿。至于周夫人,经历过前世的王熙凤可以肯定,周夫人恨不得王仁立刻去死,她也好将王家的家产全数留给她的独生女儿。
王熙凤只觉得,不弄死王仁都对不起前世耗尽家财救赎巧姐的刘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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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许是有老天爷庇佑,亦或真的是还不到时候,王仁没有死。尽管在他离开贾府后,因着马儿意外受惊狂奔,而从马上狠狠的摔落在地,王仁也依然命大的没有死。
仅仅是没有死而已。
当天晚些时候,贾琏被人唤到了前院,之后则带着一脸的悲伤,无比沉痛的告知了王熙凤这一噩耗。
“凤哥儿,你哥哥他……唉,总算保住了性命,就是恐怕要一辈子躺在床榻上了。凤哥儿,你别太伤心了,明个儿我陪着你回一趟娘家。”
贾琏倒是好心,哪怕他知晓王熙凤对于王子腾夫妻俩没甚感情,可他还是认为,王熙凤极为在意她的嫡亲哥哥王仁。将心比心嘛,没见大房二房虽闹成那个样子,可在贾琏心目中,贾珠依然是个好哥哥,而贾珠过世之时,他愣是有大半年都沉浸在悲痛之中。这还是堂兄呢,若是嫡亲哥哥,得伤心成甚么样子。
王熙凤怔怔的看了贾琏好一会儿,才道:“琏二爷您有心了,不过我刚得罪了婶娘,暂时还是不相见为好。至于我大哥……”迟疑了片刻,王熙凤道,“王家已经这般了,怕是请不了好大夫,琏二爷不如想法子给寻个妥当的大夫,我再送些药材过去,也算是尽了一份心。”
“也好,也好。”贾琏没有丝毫的怀疑,只道王熙凤是个实在的人,毕竟比起探望,此时大夫和药材才是至关重要的。
寻大夫送药材都是极为容易的事儿,没过两日就一切妥当了。至于紫鹃的亲事,也不算难,王熙凤后来想了想,也没让贾琏掺合,只吩咐了林之孝家的帮忙寻摸。不止紫鹃,还有府里的其他几个年岁大了的丫鬟们。之所以这般做,一方面确是为了其他丫鬟着想,可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王熙凤不想凸显出紫鹃。至于嫁妆,每个丫鬟都会得一笔赏钱,唯独只有紫鹃,王熙凤私底下赏赐了三百两银子以及一对赤金镯子作为陪嫁。
待五月初,由邢夫人起头,将府里到了年岁的丫鬟们尽数发嫁,又额外每人赏赐了两匹颜色鲜亮的布,并允了成亲安顿下来后,仍可以回府当嬷嬷。
因着一连发嫁了十来个丫鬟,贾府倒是添了几分喜气,就连余下的丫鬟小子们做事儿也更为来劲儿了。想也是,虽说体面的大丫鬟嫁的是外头铺子、庄子里的管事,可普通的二等、三等丫鬟,还是嫁给了府里的小子们。在丫鬟们看来,做事儿卖力一些,说不定自个儿也能寻一个体面的管事嫁出去。而在小子们看来,对主子效忠的直接好处就是,漂亮媳妇儿抬回家!
而这档口,又迎来了一件不知算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的消息。
刑部派人来贾府传信,只道可以去刑部大牢接人了。
说实话,刚听着这消息时,王熙凤很是诧异,她倒是知晓贾琏一直没放弃从刑部大牢里捞人,可同时无论是她还是贾琏,都不曾抱太大的希望。也许在最初,俩口子都认为好歹能将探春全须全尾的捞出来,可时间拖得越长,希望却是越渺茫。
旁的不说,就算能捞出来,在牢里待了那么久,人还能好吗?男子受刑,女子受辱。哪怕是京城刑部大牢,那也不是甚么干净的地方。若说年初那会儿,大牢里还算清净,如今都五月里了,还不是甚么蛇虫鼠蚁都混在一道儿了?
然而,贾府并不能拒绝。
俩口子特地寻上邢夫人,征求了她的意见,也说了自己的想法,最终三人达成一致的意见。人还是要去接的,只是因着不知道到底接的是谁,就由贾琏和王熙凤一同前往。若是出来的,是探春之类的,那就接回府上。倘若是王夫人这种,那就只能直接丢到京城郊外的庄子里,让她自生自灭了。
待到了约定的日子,贾琏骑马,王熙凤带上丰儿坐着青布骡车,后头还跟了一辆空车,并数个小厮,一行人往刑部而去。当然,真正进入刑部的,只有贾琏、王熙凤并丰儿,旁的人只能候在外头。
等进了刑部,验明身份后,刑部官吏将三人带到了一个小隔间里,只吩咐让等着,却连杯冷茶都没有。足足半个时辰后,才有人过来敲门,并将两个人推搡进屋。
探春、李纨。
凭良心说,能在一瞬间认出她俩,王熙凤真想夸自己一句慧眼如炬。这完全不是自夸,而是她们确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相见了。况且,俩人如今的样子,同王熙凤印象中的差了太多太多。
先说衣着,或许是因为被缉拿入狱时,还是正月里,这俩人身上衣裳的料子皆是极好的,可那却是冬衣。如今,大概是里头的棉花被掏出来了,且俩人皆消瘦了不少,看着就像是身上挂着麻袋一般。就算料子好又如何?四个月不曾换洗,再好的锦缎都不曾样子了,且还带着一股子熏人的味道。
贾琏和王熙凤当下就愣在了那里,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的,探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着道:“琏二哥哥,琏二嫂子,求求你们带我走罢。甭管是叫我作甚么,哪怕让我当个洒扫丫鬟也是好的。哥哥、嫂子!”
旋即,原本有些愣神的李纨也跟着跪倒在地,惊得贾琏和王熙凤快速跳开。
开甚么玩笑,探春那是小辈儿,虽说没有当妹妹的跪哥哥嫂子的道理,可就算是跪了,也无所谓。然而,李纨却是他俩的嫂子,哪里有年长者跪年幼者的?
可惜,李纨并未察觉任何不对,仍跪下苦求道:“琏二爷,琏二奶奶,我不求旁的,只求求你们救救我那可怜的兰哥儿。一切的孽都是我造的,兰哥儿他年岁小,他从未做过任何错事。求求你们了,救救他罢!我愿意来生给你们当牛做马,生生世世报答你们!”
贾琏眉头紧锁,瞧了一眼王熙凤,才道:“珠大嫂子您先起罢,我和凤哥儿也是刚得到消息过来,这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也不大清楚。”
王熙凤很想过去将李纨搀扶起来,可李纨身上散发的那股股恶臭,愣是让她狠不下这个心。这档口,她才想起前世自己在羁侯所苦捱的那段时日,只不过那会儿她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可怕。
略往后缩了缩,王熙凤给丰儿使了个眼色,丰儿只好苦着脸上前,硬将李纨扶了起来。本着好人做到底的态度,丰儿也顺手将探春扶了起来。好在这小隔间里虽无茶水点心,椅子倒是不少,待俩人皆坐下后,丰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打算回到王熙凤身边,结果却愕然的发现,王熙凤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让她伺候那两位去。
……有这样的主子吗?!
……回去犒赏你。
瞬间,丰儿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