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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父子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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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一章父子反目

    电视机里正在直播女子双打的决赛,尽管已经没有中国队队员参加。

    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屏幕上叠摞着七八个窗口,国内媒体层出不穷深入挖掘式的报道让人疲于招架,应接不暇。“国羽兵败巴黎,男双或成夺冠最后希望”的大标题饱含幽愤,触目惊心。

    钟总仰躺在床上,静静地吞吐烟圈,焦虑不安的浓雾把昏暗的小房间堵塞得令人窒息。

    他心里像一团乱麻,恨不得明天的男双决赛现在就开始,然后赶紧结束,让他绷紧到虚脱的心绪早些解脱;却又怕决赛这一天来得太早,萧羽和翔子毕竟是第一次参加奥运,这俩孩子平时在队友面前又倔又酷的范儿,已经是队里的顶梁柱,可是关键时刻能扛得住么?

    依据带队多年的经验,钟全海的内心隐隐发抖,这一轮奥运会很可能是他人生的一个门槛。

    做人不可能时时走运事事顺心,总有个虎落平阳、败走乌江的时候。以往,摊子扑得太大,媒体面前过分招摇,风头太盛,树敌过多。殊不知,这支队伍的声势愈是红火活跃,盯着这块地盘的人也就越多。那一双双贼一样的眼睛,就惦记着看你遭遇到某一次不可饶恕的差池和闪失,然后群起攻之,落井下石。

    萧羽叩门,没等里边的人应答,直接走了进去。

    钟全海微微一愣,勉强支棱起精神:“小羽,你有事儿啊?”

    “钟总,我找你唠个嗑。”

    萧羽把房门严严实实地阖拢。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眼眶肿胀,完全没有往日里朝气蓬勃的样子,让钟全海立时就揪起心来,明晚就打决赛了,老子的名望官位仕途都拴在你小子身上,你这又耍什么幺蛾子?

    他笑着宽慰道:“小羽,你不舒服?呵呵,压力太大吧,网上乱七八糟说三道四的别当回事,赛前不要看那些嚼舌根的东西。”年轻运动员赛前紧张综合症,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严重的需要服安眠药,他见识的多了。

    萧羽漠然摇头:“钟总,我没不舒服,我打进决赛了我舒坦着呢。是冰冰不太舒服,那孩子难受伤心得都快不行了,咱队里打算把冰冰怎么处理?”

    钟总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咳,小羽啊,谭冰他怎么样不用你操心,有队医照顾他,小羽你专心致志打好明天的比赛!”

    “钟总,半决赛谭冰为什么崴脚?是您叮嘱他上场以后故意崴脚的吗?多疼啊干嘛让他这么糟践自己?朴奉珠脚扭了迫不得已弃权,朴奉珠三十三了,最后一场国际比赛,临走的时候多么遗憾,不能打奥运决赛了。可是谭冰这又算什么?!”

    钟全海的面色变了,不理解萧羽为何突然发难。他脸膛上像开了锅,一阵红一阵白地咕嘟咕嘟冒泡:“小羽,你这什么意思?谭冰跟你咋唬啥了?”

    萧羽反问:“这么明显的让球,不需要他咋唬,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钟总抬了抬眉毛,忽然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小孩犯犟呢,因为让球的事心里过不去,找领导来耍脾气尥蹶子。领导扮演的角色,有时候就跟马桶塞子似的,哪个眼儿堵了就疏通哪儿呗。

    “小羽,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你替谭冰委屈了?我们没有让谭冰崴脚,这孩子也是的……教练组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我们相信,安排你和翔子打决赛,是对全局最有利的结果。”

    钟总面露无辜地摇摇头,弄不清冰花为什么搞这么一出,在场上疼得满地打滚,简直像用自残来发泄对上级决策的不满,损害的却是他自己,俩月以后的汤杯参赛资格都可能受影响,这何苦来呢?

    “哦,这样的‘安排’对夺金牌最有利是吗?钟总,您除了在乎那块牌子、在乎班师回朝之后上交领导的那一份成绩总结报告书,您心里还在乎别的什么东西吗?”

    萧羽知道他此刻就是借题发挥。

    他是为了谭冰吗?

    何止是因为谭冰。

    但是他控制不住情绪。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像是坐过山车,心情几度大起大落,以往最引以为傲的“意志力”和“方向感”都已与他绝缘。

    钟全海还从未遭受自己手下的队员如此尖刻的质问。他在惊愕之中反击:“萧羽你这什么话?!你是国家队队员,你时时刻刻需要铭记在心的是,你是这个国家培养出来的运动员!让球怎么啦?不就是让一场球吗?让球是我钟全海一句话打哈哈让着玩儿的吗?我告诉你这是奥运会!奥运代表团指挥部的战略利益高于一切!”

    “运动员也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个活人我们又不是打比赛的机器!让球这种事对一个运动员心理伤害和打击有多大,您想不明白么?更何况是谭冰,你们明知道他身体不好他承受不住,要不然当初不要带他出来,孩子拼了五场比赛都打进半决赛了,再卸磨杀驴,这是要毁了他吗?”

    钟全海的脸骤然涨成一颗通红的柿子:“什么叫卸磨杀驴?为整个国家的金牌牺牲个人荣誉就是毁了他?队伍是通情达理的,我们也会对谭冰进行补偿,队里会酌情给他发放奖金;如果你和翔子夺冠,谭冰所在的省队在全运会里也会拿到相应的金牌积分补偿……”

    萧羽听到这里,嘴角忽然浮出一丝悲凉的笑,身体缓缓靠进椅背,望向钟全海的眼神流露出千帆过尽之后的冷漠与疲惫。

    那眼神让钟总感到十分陌生,眼前这小孩是萧羽吗?

    是他认识的那个开朗随和事事处处与人融洽的萧羽吗?

    他料想谭冰可能会抑郁症发作,甚至想到程辉会到教练组跟前摔锅砸灶,唯独没料到萧羽跑到他面前无理取闹。

    “钟总,我不是三岁小孩,您别糊弄我,我太知道你所谓的那些‘补偿’是什么玩意儿。那是对那些依靠金牌数目作为为官政绩的省体育局官员们的补偿!他们可以拿着运动员用委屈求全换来的这些东西,向上级向地方媒体炫耀他们英明神武领导有方地培养出了多少世界冠军奥运冠军!

    “这样的补偿对运动员有任何意义吗?就好比一个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就快要生产的孕妇,你把人家肚子里的小孩剖出来抱走,转手给别人了,然后说咱给你发个‘英雄母亲’的牌子作补偿吧?我们他妈的需要这些‘补偿’吗!!!”

    萧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尖锐和不依不饶。

    这几年已经习惯把自己掩饰包装得就是一个二十岁孩子,没心没肺,自得其乐,搞搞生活,谈谈恋爱,活得还挺滋润,挺美。可是面对眼前这个人,对血缘关系的后知后觉,再到猛醒惊怒,无形中给他罩上了一身带着戾气的防御铠甲。一旦剥掉了那一层伪善的兔子皮,他发现自己毕竟还留了一嘴虎牙犬齿。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滑过,像抓不住的只言片语随风消逝,最终过滤下来的残渣却是最浓墨重彩的人生片段,成为镶嵌在漫长时光中的深刻印迹,无法磨灭或是抛弃。

    “钟总,冰冰如果就这么废了,他以后怎么办,出了国家队这道大门,还有谁管他?没念过大学,没有世界冠军头衔,每年退役等待安置的运动员那么那么多,省里各个体育机关就那么几个坑,早就被那些有钱有名气有关系有冠军荣誉的人口填满了!咱领导会给他介绍工作是吧?体操队跳水队淘汰掉的那些倒霉蛋,是去省杂技团里踩高跷、钻火圈、吊到半空翻跟头,就跟动物园租借来的那几只熊是同一个工种!咱打羽毛球的,这项手艺能干啥?钟总,我知道我能干什么——像三陪小姐似的到俱乐部里陪那些有钱老板打球混几个赏钱!”

    萧羽越说越激动,眼泪漾了出来。已经作别的过去与身边一个个鲜活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在心头拧出尖锐的疼痛。

    那瞬间他陷入恍惚,整个头颅浸到极深的水中,四周是白花花的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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