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禄眼神渐凝。
虽从容貌瞧不出与舒雅有多少共通之处,但适才施展的身法——
与舒雅脚踏的剑步颇有几分相似。
是华家的破军剑。
而且刚见面便喊着‘孙女婿’,显然知他与舒雅之间的关系。
“——看招!”
霎时,气势雄厚的老者大笑一声,腾挪逼近,并指倏然隔空点来。
林天禄感受逼迫而至的凛然剑风,心下颇感讶然,但很快面露笑意,反手将凝而不散的剑指锋芒偏斜转运,直至运掌一震,将突然出招的老者生生震退了回去。
“这——”
老者连退数丈有余,刚一站定便露出莫名喜色,忍不住惊叹道:“果真有匪夷所思的修为境界!”
“过奖。”
林天禄将怀中的尚涵轻柔放下,正色拱手道:“老爷子年过古稀,仍有这等雄厚澎湃的真气内功,更令在下佩服万分。”
“诶?”
尚涵仍似茫然,明眸连连眨动,喃喃道:“这位老先生就是...正阳王?”
“身份或许能造假、但华家的家传武学却不是旁人能轻易习得。”林天禄轻笑解释道:“更遑论修习磨练至这等高深境界、剑意深邃莫测,更需数十年的日夜积累钻研,绝非旁人随随便便就能模仿。
只此一招,便足以证其身份所言非虚,确凿无疑便是大名鼎鼎的正阳王。”
“好!”
华严兴神色分外喜悦,拂手大笑:“孙女婿心细如发,早已将我华家剑法心决钻研透彻,一眼便能看出精髓,舒雅那丫头确实没看错人。”
林天禄面露微笑,不卑不亢地拱手作揖道:“草民林天禄,见过王爷。”
一旁的尚涵回过神来,心下发紧慌张,匆匆忙忙跟着欠身行礼。
“如今此地没有外人,不必这般见外多礼。”
华严兴抬手抚须,笑容也带上了几分温和:“平日总听闻舒雅丫头提起你,本想待你上门之际好好见上一面。不料竟会在此地相遇,实在世事难料。”
“承蒙王爷赏识在意。”
林天禄拱手好奇道:“但刚才听王爷您喊起一声‘老友’,可是这位大师?”
“阿弥陀佛。”枯槁老僧低吟一声,垂首沙哑道:“贫僧也确实不知,这位小友竟是严兴你的孙女婿。”
“事发突然,我还不曾来得及交代清楚。”
华严兴抚须哂笑,正欲开口解释,但林天禄很快展露温润笑容,侃侃而谈:“王爷勿急,在下已明白来龙去脉。”
“哦?”
“我与这师都以为对方欲对青城不利,这才生了交战冲突。”林天禄淡淡一笑:“如今看来,大师与王爷您潜伏于此地另有计划,不为常人所知。而在下贸然闯进,反倒打扰到了二位密谈布局。”
这位孙女婿...好冷静的心思。
华严兴闻言颇感诧异,愈是欣喜满意。
“你说的不错,这位德缘大师乃当世高僧之一,是我早年相识的故友。此次是受我书信嘱托前来出手相助。”
“阿弥陀佛。”德缘老僧合掌微躬:“小施主与我不打不相识,二人亦算得一场缘分。”
华严兴心思微动,连忙道:“孙女婿无需介怀,德缘大师他虽是...”
“在下明白。”
林天禄温和笑道:“德缘大师这一手操控傀儡的手段虽瞧着吓人,但其实并非当真害人。这些傀儡之所以能有这般巨力,皆因大师将自身精血分而化之,令他们尸身不朽、隐隐留得一点神识尚在,说不定还有复生苏醒之机。”
“诶?!”
一旁的尚涵听得更为惊愕,连忙瞧了瞧侯立在两侧的一具具‘尸体’。
这僧人并非操控血尸、而是——
救人?
“孙女婿慧眼如炬,当真瞧得一清二楚。”
华严兴笑谈道:“德缘大师他过去可并非这般骨瘦如柴,恰恰相反,而是体态壮硕敦厚宛若铁塔一般。只近些年间到处‘施舍救人’,屡屡分出精血,这才变得这般形色枯槁干瘪,瞧着便足以吓得小儿啼哭。”
“这些农家人生活清贫、亦吃苦耐劳,只是遇见了妖鬼才遭逢大难,皆是命里仍不该绝。”
德缘老僧合掌垂首,喑哑道:“若仅靠些精血便能救人性命自然再好不过。此举亦能赎我往日罪孽,能多救得一人便算多一份缘。”
原来,有这般缘由?
尚涵顿时恍然,瞧着眼前枯槁扭曲的苍老面庞,只觉顺眼慈祥不少。
林天禄若有所思地颔首道:“大师能有仁慈心肠,确实值得敬佩。”
旋即,他又拱手道:
“但不知华老爷子与德缘大师为何会藏身于此?”
此话问出,华严兴神情便严肃了几分,拂袖背手道:“孙女婿可知城内变故?”
“略知一二,此行正因此而来,与大师生了误会。”
“城内如今危机四伏,要想破局只得外借他人之手。而此地隧洞便是最后一条逃生退路,若生异变,就从此处逃遁避难,一路沿径离开青城周遭一带。”
林天禄皱眉道:“华老爷子可知何人在王府眼皮底下胡作非为?”
“虽暂且不明,但极有可能是渡恶门人干的好事,这宵小之辈最是喜欢争权夺势。”
华严兴面色肃然,沉声道:“这青阳大典便是其中一环,借我正阳王之名举起反旗,意图推翻朝纲王权。
至于其背后隐秘,怕是另有其他惊天图谋,战事一启,对天下苍生绝非好事一桩。”
尚涵错愕道:“原来那青阳大典并非王爷您...”
“我之人力,自然无法与这些魑魅魍魉正面抗衡。”
华严兴低头朝她露出些许慈祥笑意:“但战场交锋不全靠蛮力互角,谋略更为重要。他们另有顾忌不会肆意胡闹,便留一线回旋余地。而借力打力、左右逢源亦是应对方法之一。”
林天禄闻言颇感惊奇。
这位老王爷身为肉体凡胎之人,竟对妖鬼之事颇为清楚。
“人老之后,见识总归会更广些。”
华严兴收敛起笑意,肃然道:“孙女婿,你既有非凡修为,能否与我一同化解青城风波?”
林天禄暗自失笑一声。
原来刚一见面便喊着‘孙女婿’,就是为尽快拉近些双方关系。开场便谈城内风波,想来确实早有准备。
这老王爷看着慈祥温厚,但心思可不粗。
“您既是舒雅的亲爷爷,在下自然会尽力相助。”
“好!舒雅果真没看错人,那么多孙辈之中,就属她的眼睛最为透亮明惠,一眼便能识中良人。”
华严兴顿时开怀一笑,侧首道:“老友,便麻烦你在此地继续看守,以防再有人偷偷溜入此地。但若有强横妖鬼察觉,无需纠缠立刻退走。”
“贫僧明白。”
“那么——”
他转回目光,再露出慈祥笑容:“孙女婿带上这位小姑娘,与我一同去瞧瞧‘青阳大典’。”
...
沿地下隧洞一路前行,在华严兴指引下很快来到了此行出口。
待得草席掀开,林天禄抱着尚涵跃出地洞,环顾四周,才发现身处于一座后院之中。而身后地洞入口仿佛有精巧机关布置,转眼已自动关闭,几乎不留丝毫痕迹。
而且,这院内还笼罩着一层古怪结界——
“这里,便是将要召开青阳大典的阁楼后院。”
华严兴负手道:“经我几位老友相助,建造精巧机关,暗中布下高深大阵,我才能安然留于此地,不被城内那些妖鬼所察觉去向。”
林天禄沉吟道:“老爷子这番合纵连横,是想杀那些妖鬼一个措手不及?”
“计中计、环中环,便要让他们放松警惕,同样营造紧张。”
华严兴回首淡然一笑:“但这些计谋不过是人力穷尽下的无奈之举,与这些阴谋家抗衡,自然得隐忍筹谋、伺机蛰伏,等待致死后生的搏杀一击。”
“老爷子好心性。”林天禄笑着拱了拱手,挑目瞧向大典阁楼,只觉分外奢华壮观,堪称是能工巧匠的传世之作:
“这阁楼也甚是精美,想必花费不少心思。”
“无他,受胁迫而已。”
华严兴收敛笑意,抚须沉声道:“自前段时日起,就有人在暗中有意散布对我王府不利消息,又有古怪之客上门暗中施展邪法,险些让我变得痴痴呆呆、卧病难起,全靠几位老友相助才勉强恢复精神。
我们商量一番,自觉藏于背后的阴谋家所掌势力与手段,并非我等正面能够抗衡,只能暂且忍气吞声,再另寻破解反击之法。而这青阳大典便是无奈之举,希望借此拖延更多时间。”
那传闻中造访青城的神秘高人...果然是妖鬼所扮。
林天禄好奇道:“哪怕德缘大师都无法力敌?这渡恶门这般厉害?”
“自然不能。”
华严兴苦笑一声:“若德缘能正面抗衡,何须做这等繁琐至极的手段...不过渡恶门内确实有些古怪,过去几名副门主何曾这般强横。”
但此时阁外微传动静,一名中年侍从慌忙赶来,半跪抱拳道:“王爷,府内变故!”
“嗯?!”
华严兴倏然面色变幻,低喝道:“府内明明有我几名老友暗中帮持,是何人受了伤?!”
“并非受伤,而是失踪...还、还是华六小姐。”
侍从汗颜道:“我等在府内上下搜寻许久,都不曾发现小姐身影。还有些婢女、伙夫也一同消失不见,无人知晓他们究竟去了何处。”
“......”
华严兴眼神陡变,缓缓捏紧了双手。“府内可是安抚稳定下来?”
“多亏两位娘娘坐镇,并无大乱。”
“先按兵不动,不要随意打草惊蛇。此刻若失了分寸,这段时日以来的诸多准备都要付之一炬。”
华严兴思忖无言半晌。
这才沉着脸色回首望来,低吟道:“孙女婿,舒雅她似遭奸人所害,如今已是下落不明。”
林天禄眯起双眼:“可知何人所为?”
“罗星、渡恶门皆有可能。”
华严兴沉声道:“但近些时日在青城内同样发觉照宵院门人的踪迹,自然亦有照宵院在暗中捣鬼。但我若喊上几位老友现身搜查,反而——”
“在下明白。”
林天禄颔首道:“此事交由我来处理,老爷子还请放心,定会将舒雅找回来。”
看着眼前书生深邃无垠的双眼,华严兴面色微怔,原本隐现的几分怒火悄然散去。
片刻后,他蓦然低沉道:“好!好孙婿,此行你若能将舒雅平平安安带回来,不看出身来历、亦不看功名成就,你们二人的婚事我第一个点头答应!”
林天禄无言拱手,带着身旁噤声的尚涵快步走出了庭院。
...
直至这时,原本冷清的庭院内才悄然现身走出了几名老者。
“严兴,你那宝贝孙女如今被人给掳了去,难道不准备拼上一把?”
“我这半死不活的老命一条,死便死了,但若拉上诸位一同踏上黄泉路可实在过意不去。”
华严兴脸色阴沉,低喃道:“只能希望那位孙女婿当真有舒雅孩儿说的那般...举世无双。”
一老者幽幽叹息:“...严兴,你终究还是失了年轻时的锐气。”
“老则老矣,这世道终究不是老人横行。”华严兴呼出一口浊气,再度露出几分笑容:“况且我那舒雅孩儿修为大涨、更是聪慧万分,那些人若当真拿她当做软柿子揉捏,兴许还得被她给刮下一层皮肉。”
...
踏出宽阔宅院,视线一扫,便瞧见正处于青城街道之间。
虽天色正晚、但依稀还能见诸多火光在街头巷尾窜动,似在搜寻着什么。
“先、先生,眼下我们该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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