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从其他郡县逃难来的大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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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听见些窃窃私语,于璇灵托腮斜靠在驾位扶手上,甜甜笑道:“谈娘,在乡民看来,您与华夫人一样,都是年轻靓丽的窈窕少女呢。”
“贫嘴。”
谈娘略微回身,屈指弹了一下她的手背:“倒是你这自称侍女的,瞧着跟富家大小姐似的,还这般懒洋洋的侧卧软塌,难道要我们给你剥几块珍馐瓜果?”
“只、只是不想扰了两位夫人与老爷的温情并肩嘛。”于璇灵揉了揉被弹的手背,喏喏道:“若谈娘不介意,灵儿当然要扑上老爷的身子,紧紧抱着不松手才行。”
谈娘闻言摇头失笑一声。
“待到了故居,随你嬉闹便是。”
与此同时,林天禄正循着记忆逐一辨别着沿街的一座座老宅。
距离他当初居住,已过了五十年之久,而且这广元县还经历过战事,不知有多少房屋被大火吞噬、还能找得到记忆中的故居,实在——
“按照我那些丫头们的传信,故居还勉强保存完好。”
谈娘走至肩侧,拢发轻吟道:“只是她们搜寻之际,应该还有那杨姑娘布置的‘玄术’影响,所见房屋之景又是否过了五十年,实在尤未可知。”
“确实难...嗯?”
林天禄刚想说此事困难,但很快轻咦一声,略感惊奇地看向不远处一座茅土老屋。
身旁的华舒雅循着方向探头眺望:“难道那座土屋就是...”
“有些印象。”
林天禄放下缰绳,快步赶至篱笆竹栏前,仔细打量了一番。
望着眼前由黄土篱笆浇筑而成的破旧老屋,他渐露感怀怅然之色:
“正是此地。”
记忆之中,他当初便是在这里出生、长大。虽房屋老旧窄小,但一家人居住于此地同样还算温馨。年幼之际,他可是时常在这漏风的篱笆墙前嬉戏玩闹,弄的满是泥泞。
“没想到已过了五十年,此地房屋依旧完好无损?”
华舒雅牵着马车而来,面露惊叹。
“应该有人帮忙翻修过。”谈娘轻捻篱笆墙上的泥土,低吟道:“外墙虽有些年头,但定然撑不了五六十年的岁月,莫说战火纷飞,就是一阵大风大雨都要岌岌可危。”
“不知,你们是何人呀?”
恰至此时,略显沙哑的颤声蓦然从后方响起。
众人回首望去,就见一位撑着拐杖的老妪颤巍巍走来,满是褶皱的苍老面庞上渐现疑惑:“我似乎...没见过你们,怎得站在此地门前?”
林天禄连忙正色拱手道:“老婆婆,不知您是否认得这间老房的旧主?”
“此屋?”老妪面露惊讶,很快摇了摇头:“这栋屋子,我自从三十年前定居此地就已存在啦。别说房屋旧主,可从未见过有人住于此地。”
言语间,她渐露怀念之色,感慨道:“不过每隔两三年,都会有一位仙女般的蒙面女子来到此地,亲自动手为这篱笆小屋添砖加瓦,修整墙垣,风里来雨里去的,这几十年来都没有停息断绝过。她似乎还花了不少银两,这座房屋、还有旁边不远的另一座老宅都被买下,时至今日都没有人入住过哩。
如今瞧几位站在此地门前不走,老身我才过来瞧瞧...难不成,这房屋旧主与几位有关?”
林天禄脸色几度变幻,拱手沉声道:“在下的...祖父祖母就曾定居于此地,最后因战火所扰,这才留下老宅匆匆搬走。如今我们特意赶回故土,便是想来瞧瞧这老房如何。”
“原来如此。”老妪恍然道:“那时确实倏起战乱,民不聊生,从此地搬走也是无可奈何。”
她很快露出慈祥笑容,摆了摆手:“你们就进屋瞧瞧吧,待会儿若想寻些扫帚毛掸,便来我家中借去用用。虽有那女子多年打扫,但莫约也有个一年时日不曾到来,想必屋内应该是尘埃遍地。”
林天禄深吸一口气,作揖行礼道:“多谢老婆婆照顾。”
“不碍事、不碍事。”老妪笑意慈祥温和。
但,她犹豫片刻,还是小声道:“几位既然是从县外归来,不知如今外头...”
华舒雅轻声道:“如今广元县外混乱无序、已是战乱无异。老婆婆可定要留在家中,不要贸然离县出行。”
“哎!”
老妪闻言叹息一声,神情忧伤道:“过了几十年的安生日子,还是免不了大灾大祸啊...”
她摇头感慨了一阵,拄着拐杖踉跄着转身离去。
“——天禄,舒雅,先进来吧。”
谈娘已将竹栏绳扣解开,轻声道:“想来那每隔几年都会来帮忙修筑宅院的蒙面女子,应该就是那位杨姑娘?”
“嗯。”华舒雅微微颔首,看着此处篱院,不禁叹息道:“杨姑娘她...不知该说她是用情至深,还是伤怀念旧。”
谈娘瞧了林天禄一眼,柔声道:“至少,确实是位好女子。”
林天禄挠头苦笑道:“这般听来,我心里都有些惭愧不安了。之前相见,她都不曾提起此事,没想到竟如此辛劳坚持。”
“下次再见,天禄记得多加关切,可不能再怠慢了她。”
交谈间,众人很快依次走进了篱院内。
这座小宅不过几丈宽长,墙角还放着长着青苔的土铲水缸之流,着实是有些狭窄。
于璇灵探头探脑的瞧了瞧黄土屋内,惊奇道:“哎呀!外面看着狭窄邋遢,但屋内还颇为整洁呢。”
“原来,前辈便是在此地出生长大的。”华舒雅跟着于璇灵来回打量,俏脸上满是欣喜感慨。
在她想象中,这故居老宅或许会更加的...书香盎然些?
“嘿。”
林天禄提袖蹲下,随手捻起墙角一个满是腐痕的葫芦,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此物,他年幼之时还曾拿来把玩许久,没想到还能保存至今。
不仅是此物,瞧着墙角堆放的大小事物,皆充满了往日回忆。
回首视线扫过这满是蛛网的暗淡土屋,仿佛自己依旧还坐在桌边,安安静静的挑灯夜读。又有父母二人缝衣绣裤、锻铁劈柴。
虽是贫苦,但依旧温馨——
林天禄捏了捏眉心,轻吁一声,强忍住了眼角泪水。
——自己,终究还是来迟了。
“天禄。”
香风萦绕,耳畔响起了一丝温柔低吟:“不必太过感伤,你的父母二人皆寿终正寝,一生虽有坎坷,但并无大病大灾,算是安然仙逝而去。”
谈娘眸光渐垂,抿唇暗叹,张开藕臂将林天禄轻柔拥入怀中,仿佛照料着孩儿般缓缓安抚。
“他们虽有‘丧子之痛’,但之后同样诞下其他子嗣,也算有后人赡养,算不得孤苦无依。”
“不必担心,此事我也明白。”林天禄转而露出笑容:“只是想起往事,稍感惆怅而已。”
“有谈娘在,天禄一切心安便是。”
谈娘仿佛温柔慈母般在其额头亲吻了一下,抚发摩首,更似垂怜宠爱:“若感寂寞,便靠在为娘胸间闭眼歇息一番。”
林天禄都有些不好意思,揽着美妇蜂腰一同站起身,红着脸轻咳道:“谈娘,怎得当真将我当做稚龄孩儿照拂了?“
谈娘抿唇慈爱一笑,眸光似水:“瞧着天禄面露忧伤,又怎能不不上前呵护安慰?”
瞧着怀中美妇满怀慈母爱意,林天禄有些窘迫的闪躲开目光,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老爷!”
恰至此时,于璇灵突然探头望进屋内。
“诶?”
但瞧见依偎着的二人,她顿时神情微怔,讷讷道:“灵儿是不是来的...又不是时候?”
谈娘温柔一笑,松开了环腰怀抱:“来的正是时候,天禄如今正尴尬呢。”
林天禄挠头讪笑,连忙扯开话题道:“璇灵突然喊我有何事?”
但,于璇灵此刻也没了丝毫闹腾心思,俏脸肃然道:“老爷,灵儿在后院有些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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