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小我

羽是不一样，你要是跟杨羽在一起，你还能跟他聊点布拉格的艺术和巴黎的浪漫，聊聊你喜欢看的书。可顾晓生呢？你们连听的音乐都不在一个层次上，他喜欢听网络歌曲，你觉得那歌词真俗；你喜欢听莫扎特，他觉得那全是噪音，连歌词都听不到，那是什么歌？你看了郁达夫的小说被他的浪漫情怀感动哭了，他说你矫情；他跟他憧憬诗和远方，他不耐烦，只寻思着怎么才能把市中心的那个店铺盘下来。在他看来，有一份或大或小的事业，开心了不开心了叫上兄弟喝一杯，再交个女朋友，这就是快意人生了。你们都没有错，也不是你们谁的价值观更高级，你向往远方、喜欢音乐、喜欢文学、喜欢历史，喜欢寻找触动心灵的东西这是你的追求，他想踏踏实实过日子，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和家人有更丰富的物质生活这也很值得敬佩。问题是他的生活你可以接受，可你追求的东西呢，你可以跟他分享你的感受吗？不能跟最爱的人分享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你知道那有多憋屈多寂寞。”

    我小心翼翼地说：“我，我愿意过平凡的日子，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朝九晚五，柴米油盐，我可以不去布拉格和巴黎。其实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现实，他去过很多地方，也有很多精神层面的追求。他很羡慕能上大学的人，他以前学习成绩并不差，只是当时年少不懂事，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所以没有继续升学而已。”

    我不知道我是为顾晓生辩解还是为自己辩解，但我知道我把林励凡气疯了。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样子，这次重逢，我见到很多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林励凡。

    “安小落，顾晓生是不是喂你吃了什么秘制毒药让你如此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所有，包括自己？你以为这样的你他就稀罕了吗？你是笨蛋看不明白还是装傻？他根本就不爱你你懂不懂？你对他再好，为他付出再多他也不会爱你！你以为你就很爱他吗？你以为自己很深情是不是，你有时候是不是还被自己感动得痛哭流涕？”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对着我咆哮指责的人。“连你也不喜欢我了吗？连你也不要疼我了吗？”太阳下山了，我觉得好冷，不禁打了个寒颤。

    委屈、痛心、羞愧的复杂情绪让我彻底懵了。我突然很害怕，从床上爬起来冲过去紧紧地抱着他，靠在他怀里哭着说：“励凡，不要这样说我，不要这样说我。”

    他把我的手从他背后拿开，用手擦干我脸上的泪水：“小落，为了不让你自己把自己毁了，我一定要让你面对现实，面对自己的内心，你真的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你要好好听着，不要再说糊涂的话，好吗？”他的语气柔缓下来。

    我点点头，认真思考他说的话。

    “小落，你太容易犯傻，其实这几年来，我一直都在担心。我怕你会在大学里遇到第二个杨羽，直到大学毕业，我以为我可以放心了，我想，走出了校园，你应该会成熟一些，懂得分辨人，分辨一段感情的好与坏，可这次回来却发现你居然一点都没有变，从在机场看到你找我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还是高中时候那个呆呆傻傻脆弱敏感的小妹妹。”

    我委屈又温顺地点点头：“对不起，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不许妄自菲薄。记住，不管别人说你有多少缺点，说你有多么没用，你都要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护，人首先要在心底里爱自己维护自己。别人不认可你或者你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你难过，你可以转过身再哭，但是在伤害你的人面前，你都得把腰杆挺直了，就算是装的你也得装出一副我很棒的样子来。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平等的，人不能习惯卑微，如果你连怎么爱自己都不知道，那又怎么懂得如何去关爱别人呢？”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没见过顾晓生，但我可以从你们的聊天记录里看得出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许他心里真的藏着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但他告诉你，他跟你在一起的原因也应该是真的。事情其实并不复杂，你们走不出来的，不是对彼此的爱，而是你们自己情绪上的困境而已。你们的爱和恨都是用键盘打出来的，你们根本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爱对方。你们需要的，是一场果断的分手而已，再纠结在一起，你们两个人都会被自己耗掉。”

    “可是要说分手，我没办法不难过，我不想失去他，我想跟他在一起，我想我可以跟他永远在一起的，说不定糊里糊涂的，我也能跟他过一辈子。”我又开始迷惘了。

    这一次，林励凡竟然没有生气，他耐心说：“毕竟你们对彼此认真过，要分手当然会不甘心。可你愿意跟他过一辈子，你怎么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你忘不了的，更多的是他给你的温暖和安全感，可是这些，真正爱你的人都能给你。”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烧得辣辣的。

    他接着说：“你才多大呀，就想遇着谁就逮谁将就着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呀？你就这么怕自己嫁不出去？”他又用鄙夷的眼光看我了。

    我不是害怕自己没有婚姻，我是害怕不能拥有爱情，毕竟活了二十几年，顾晓生是第一个站在我面前说喜欢我，要跟我谈恋爱，要跟我牵手一辈子的男生。

    如今既然不能被爱，那就选择去主动爱。

    林励凡沉默着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突然说：“不行，我不能让那小子太得意了，他一直觉得在你们的事情上，他占着上风，还因此屡次让你难过，他呀，需要点教训。”

    我问他：“你想怎么教训他，像五年前一样把他约出来什么也不说打一场吗？”我还是舍不得。

    他“哼”冷笑一声，“不一定，要灭他的威风最好是能从心理上入手。”

    我还是担心他会对顾晓生怎么样：“虽然我是有些恨他，但是我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是真心的。也许是我不够好，留不住他。。。。。。你不会对他怎么样吧？”

    “你怎么知道他对你是真心的？”

    我弱弱地说：“眼睛，他的眼睛告诉我的。”

    “安小落，你就铁了心要把他放心里了是吧？你就要维护他是不是？你连自尊都不要了啊。他可才二十岁，他没你想的那么认真负责任，他仗着自己还在青春期，肆无忌惮地试爱呢，就像在商场试衣服一样，不合适不喜欢就不要了，简单得很。可你呢，你作为一件衣服，你要是死乞白赖地认定只依附在这个人身上，你是会很惨的，说不定哪天他就把你当垃圾丢了。”

    我被他说得羞愧到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