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安宅,这是头等大事。眼前这个滇王墓的制式一不符合王侯的陵墓规格,二不符合传统观念里的墓穴要求,实在奇怪得很。”
“那,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胖子突发奇想道,“也许这个地方埋的根本不是古滇王。你们想啊,从一开始,这一切都是疯狗村里流出来的坊间传说。老白他也是听上一辈人口口相述才断定抚仙湖下有一座滇王墓。可谁知道当初的传言是不是真的,反正按照我们的经验来看,这地方不想大墓,倒像是个劳改农场。指不定是滇王当年囚禁犯人的黑牢也不一定。”
他这一说还像那么回事儿。我心说难道咱们这趟白折腾了,折腾了半天这抚仙湖底下不过是座空牢?我肏,这事要是被老白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死?可从张大仙还有白眼翁的判断来看,这地方的确是古滇王的水下陵寝无误,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幕,被刻意隐瞒了?当年疯狗村里发生的惨剧,还有后续?我正在苦思冥想,忽然有一阵闷裂声从远传徐徐而至,不断地有“咔嚓咔嚓”地声响从我们脚下发出来,我来不及多想,只觉得整个洞穴忽然猛烈地摇晃起来。
“不好!石洞要塌了!”胖子一声惊呼将我拉回到现实中。我们三人突兀地站在岩道中间,前后没有遮掩,只好捂住了脑袋就地一滚,缩到了墙边贴紧了墙壁。
“肏他妈的,该不是老白已经动手了吧?”胖子被震地左摇右晃。他摔倒在水中,死死地扣住了铁链。我和四眼连忙学着他的样子,将全身的重量都固定在了铁链之上。我先前也以为是白眼翁引爆了炸药,可这洞中四周都是积水,又没有地方可以固定炸药,他想引火势必要花费一段时间,何况震动是从岩窟内部传来,也没见半点爆炸的痕迹,看来这场震动并非人为,很有可能是湖浪长期侵袭,岩体自身发生了断裂,从而引发的局部塌方。果然,这场骚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停止了,我们刚从碎石灰沫中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听不远处传来两声枪响。我吃了一惊,更加确定洞中有其他人存在。三人立马屏住了呼吸,却听枪响过后,一阵撕心裂肺地兽吼冲破了漆黑的岩道,响彻了整个墓室。我们一时间无法判断前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加紧了脚步,在铁索横卧的窄道内狂奔起来。
胖子边跑边问:“什么鬼东西,叫这么惨?”
我摇摇头:“这洞里一共就我们几个人,肯定出事了。”
“没听说人能号出这么瘆的音儿,太他娘吓人了。”
“你可别乱说,这里除了我们,只剩滇王他老人家……”
“诈尸啊?没听说僵尸还会叫唤啊!”
“那就更危险了,僵尸咱们不是没见过。可里头那东西你我都没接触过,打起交道来只怕没那么容易。”
“都怨老白,好不容易缴了一筐武器,也不知道带两杆下来。空手套白狼的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说话的工夫,我们已经来到了洞窟的尽头,这里四壁皆被砌得平整无比,是我们一路走来,少见的人工痕迹。四眼观察得比较仔细,他指着南边的墙体说墙角有洞。我爬过去一瞅,洞口笔直向下,切口成半圆形,一看就是手艺老道的盗墓人打出来的盗洞。胖子见此,搓了搓手笑道:“盼什么来什么,我就说滇王墓哪能就这样到头,快快快,下边到正主儿了。”
我指着洞口不断下渗的水迹说:“这洞刚打没多久,能在半淹水的石壁上打洞,此人的手艺不一般,跟在美国钻透博物馆的那伙人有异曲同工之妙,看来咱们这次是找对地方了。那位张大仙并没有因为棺材的事放弃滇王墓,而是铤而走险挖进去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下去要他好看!”胖子一马当先,叼着手电就要往盗洞里钻。我拦住他道:“你这腰板,万一卡在里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大家都尴尬。打头阵这种工作还是交给我。”说着我接过了手电,先选了一颗石子丢进了洞中,落地声随即而来,看来这是一段直上直下的盗洞,距离也不长。我与他们约定,下去之后,闪三下手电做信号,说明一切安全。交代完之后,我就顺着盗洞的口慢慢地滑了下去。方才那一粒石子因为个头小,所以落得十分轻松,等到我自己来爬的时候才发现要爬下去十分不易。这石壁的厚度十分惊人,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打出这么一方笔直的盗洞。我不断被洞中的碎石划破手脚,行动十分不方便。等到终于要见着洞口的时候,却听见下边有声响出来。我急忙闭了手电,两手两脚并行将身体撑在盗洞之中不敢动弹。
不一会儿工夫,下边隐约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其中一个比较低沉,另一个则较嘶哑。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这两个天杀的王八蛋,果真追到滇王墓里头来了!
“老师,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这瞎子怎么处理?”
我一听竹竿子提到了“瞎子”就知道白眼翁落入了这两个浑蛋的手中,恨不得立刻跳下去救人,可对方显然是有枪在手的,我贸然暴露自己,只会坏了白老头的生机。
“呵呵呵呵,”嘶哑的声音长笑了一声,而后饶有兴致道,“这小子为了报仇,居然空等了这么许多年,勇气可嘉。倒不如留在此处叫他与那个半死不活的怪物做伴。”
我听他称白眼翁为“小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此人正是当日的张大仙,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这老妖怪当年已经是年近百岁的身体,怎么在印加神庙中竟丝毫不显老态?总不会真是修炼成精了吧?”
我没有听见白眼翁的声音,估摸着多半是受人所制被敲晕过去了。我附耳继续偷听他们的对话,只听竹竿子惋惜道:“这老鬼实在狡猾,居然敢欺瞒师尊,将滇王墓的秘密藏了这么多年。”
“哼,自以为是,愚不可及。我们走。”老妖怪哼唧了几声,以示自己不凡,而后就传来了竹竿子恶心的恭维声与离去的脚步声。我在盗洞里憋了好一阵子,一直怕他们去而复返。等了大概十来分钟,这才从洞中跳了下去。
一落地我就叫明晃晃的万油灯晃了一下眼睛。这是一处五六平开外的正方形建筑,我仰头去看自己落下来的地方,发现上头是圆弧行的天顶,正符合古代人天圆地方的说法,四下却不见有棺椁的踪迹。四周都是粗砖垒起来的墙壁,其中一面墙上有铜铁封门,似乎要把什么东西封在对面一般。三盏铜灯高挂壁沿,里头的灯油一看就是新添的。白眼翁颓坐在墓室一角,我看了看墓室的入口处,居然有一道水帘高挂,也不知道通往何处。如此看来白眼翁果真是知晓墓室里的机关,并没有与我们走同一条道。而竹竿子与那个老妖怪则是使用最原始的方式,直接打了一处盗洞下来。我检查了一下白眼翁,颈脖后边有一处淤青,看来是被人用硬物砸晕了。好在身上没有看见伤口,估计那几枪并不是对他开的。我拍拍老头的脸颊,将他抬到通气的地方。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猛地一把握住了我脖子。
“杀了你,老贼,我杀了你!”
他这一下是拼尽了全力,我差点叫他直接掐晕过去,只好挥手给了他一拳。白眼翁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被我一拳击中了腹部,剧痛之下整个人朝后倒去。我顾不上脖子上的痛楚,将他一把拉住,喊道:“老白,自己人,是我。”
白眼翁踉跄了几下,甩了甩脑袋,捂着肚子道:“你,你小子。胡八一?你怎么下来了,快走快走。他们……”
我扶住老人,为他顺气,安慰说:“你放心,他们已经走了。我们追着你过来的。”
白眼翁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站了起来,拉住我的手道:“我知道他在找什么,我知道他想找什么了,哈哈哈哈,他疯了,他是个疯子。你看滇王,你快看滇王……”
我一看白老头又要发病,急忙顺着他的口气将话头接了过来:“没事了没事了,咱们慢慢说,滇王怎么了?他的棺椁不在这里?”
“哈哈哈,他没死,他没死,哈哈哈,这里不是他的墓室,这里是,这里是……不见天日的监牢!哈哈哈……”
我被他这一番吓死古人的言语弄得莫名其妙,滇王作古至今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白眼翁说他还没死,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先不谈他当年是否真的断了气,难道他能在没有食物没有供给的水下建筑里待上数百年?
“你自己去看,你自己去看。就在里边,他就在里边……”白眼翁似乎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将我推了起来,指着正对着水帘的一道铜墙壁说,“这就是张老贼想要的答案,他怕了,他不敢,哈哈哈。”
我见白眼翁疯魔至此,头上不禁渗出了冷汗,也不知道铜墙对面到底封了什么玩意儿,居然能叫他变成这幅模样,又想到先前老妖怪的口气,的确很是懊恼的样子。我屏住了呼吸,慢慢地贴近了铜墙,只见墙体上不知道何时被人炸开了一道细缝,靠近之后就能感觉到有微微的腥风从里头卷了出来。我向前靠了几步,听见一丝微弱的喘息声不断地从细缝中透出。如果不是事先知晓这是滇王的墓穴,我真要以为是有什么人被困在了铜墙之中,正在等待援救。我手脚冰冷,看了看地上的白眼翁,深吸了一口气。贴上细缝,朝铜墙里头看去。
墙的另一头,一片漆黑,起先眼睛并不能适应,等到慢慢习惯了黑暗之后,就看见有一团黑影在铜壁之后蠕动。我努力地想要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无奈能见度实在太低,我正打算去问白眼翁,就听一声巨吼,那东西居然朝我扑了上来,铜壁被他猛地一扑,整个都颤抖起来。就在那一瞬间的工夫,我看见一双通红的眼睛从我面前闪过。我被吓得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那样的场面实在是太诡异,我可以确定那是一双人类的眼睛,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困兽一般的吼叫不断地从铜墙后头传来,这时我身后响起了唏唏嘘嘘地声响。回头一看,胖子跟四眼先后从盗洞里跳了下来,胖子一脸警戒,指着铜墙喊道:“何方妖孽!老胡,你没事吧?”
那吼叫声继续了几下就停住了。四眼要上去看,被我拉住了。白眼翁颓坐在地上,他好像明白我在等一切的解释一样。他颓声说道:“不是我有意要瞒你们,连我自己都不信世上居然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铜墙里的人,真,真是……”
“是他,我先前不信,也就没有把野史上的事情当真。传说古滇王是英年暴毙,死后并没有进入家族封地里的王陵,而是被葬入了朝廷特意为他修建的水下墓室。外人都当这是一项殊荣,唯有一个修墓的工匠对外宣称,滇王并没有死,而是被活活地关进了水下监牢。”
“即便如此,百十年来,他为什么还没断气?”我回忆起刚才惊悚的一幕,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步也不愿靠近铜墙。
“死,自然是死了,人死最怕不肯松气。正史上记载,滇王的死,是因为他长期违抗圣意,假会猎之名,私自操练精兵意图造反,最后死于巫毒降蛊的邪术。依我了解的情况来看,他所中的毒蛊非是一般,所以才会弄成这副不人不鬼的德行。说是活了上百年未腐,其实早就不是人了。行尸走肉一般,没有意识,更没有人性。那些水猴子可能是受了蛊物的感应,才会定期来给他喂食。太可怕了,弄到这步田地,即便能够长生不老又如何,还不是永生永世受着折磨,倒不如死了干净。”
胖子和四眼听说铜墙后边封的是古滇王,无不惊叹,都以为这是我俩开的玩笑。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谁有心情给你们开这种国际玩笑。
胖子说要去亲自验证一下,我知道这厮属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也就没有阻拦。岂料白眼翁却说:“一具行尸走肉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张老贼现在只怕已经出了抚仙湖,那老东西心狠手辣待会儿必定会引动机关将入口封死,出了这道水帘就是抚仙湖底,你们也快逃命吧。”
我说要走一块儿走,你现在也见着仇人了,还怕日后没机会报仇嘛。四眼也劝他想开一点儿,我们正准备将白眼翁强行拖走,岂料墓室顶端忽然炸开了一道口,接连不断地爆炸声由远近陆续传来,碎裂的砖瓦一下子倾斜下来。白眼翁大叫:“不好,老贼他炸墓了!”
“跑!往水帘后边跑!”我架起白眼翁,挥动手臂招呼胖子和四眼。他们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纷纷冲向了那一道救命的水帘,我托起白眼翁往水里推,岂料他猛地一挣,将我的手臂反折过来。我急得大叫:“墓要塌了,你要闹上去再闹!”
“小子,你走吧。我,不想走了!”他一咬牙,抬腿就冲着我狠狠地一踹,顿时,一股巨大的水流朝我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