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勾魂索上流淌过的一点寒光,杨晓丽看到了范无救的嘴巴忽然就张得老大,露出两排尖锐而锋利的牙齿,而一条猩红的长舌从中滑了出来,舔舐了一圈嘴唇。
“我想你对我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并非是想帮你,而是单纯地有些馋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那些罪恶的血肉与灵魂了。这里……”
他揉着肚子,咧嘴狂笑:“早就已经饥饿难耐了。”
那一瞬间,范无救狰狞的面容让杨晓丽想起了第一次在动物园见到那些抢食的饿虎时的感觉,那种本能的来自对于食物链上端的猎食者的敬畏油然而生,一股凉气自头顶百会穴直冲而下到了尾椎骨。
杨晓丽这才意识到,虽然对方一直表现出了极其温和友善的一面,但对方同样存在着传说中的能让天下恶人包括恶鬼胆寒的另一面。
她的手下意识地就握紧了手里的美工刀。
而似乎是感受到了杨晓丽的这种畏惧,范无救顺手按下了手边的灯光开关。
白色的灯光刹那间亮起,驱散了眼前的黑暗。杨晓丽眯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她所看到的那个顶级猎食者已经不在,取得代之的还是之前那个笑容和善的办事处主任。
“不要紧张。我不会对你出手的。毕竟你才让我从老板那赚了一笔。仅凭这点,帮你杀掉眼前这两个人什么的,只不过是件很小的事。就好像是你去超市购物时人家发的满额抽奖券一样。”
范无救的语气好像真的是在做一个买一送一的活动一样。
可杨晓丽思考了片刻之后,还是摇了下头,转头看向床上熟睡中的两人:“这是我的错误,也是我不可逃避的责任,是我赎罪的唯一路径,我必须自己来。”
倚着门框的矮胖黑汗耸了耸肩:“但问题是,你真的下得去手吗?你不会又要让我在这傻等上半个多小时吧?”
杨晓丽咬住嘴唇,看着床上的两个人,眼神从犹豫变得坚定。
她将手里的美工刀随手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了,而后向着外面走去:“我会杀死他们,用我自己这双沾满罪恶的手。”
范无救让开身形,跟着杨晓丽来到厨房,看着她拔掉煤气罐的罐子,吃力地半是搬半是拖的将煤气罐往外挪。
“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不……要!”杨晓丽咬着牙说道。
好在杨晓丽的家并不大,从厨房到卧室总共十米出头的距离,花了两分多钟时间,杨晓丽终于将煤气罐搬至了杨念桐的床头前。而后她检查了一下窗户,发现还算密闭之后,又找来毛毯将门底下的缝给堵住。最后忙完这一切,她才咬着牙拧开了阀门。
嗤嗤响声中,硫醇的臭味迅速扩散到整个房间。
安静地看着杨晓丽忙完一切,范无救揉了揉鼻子,叹了口气,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你如果现在停止这一切,还来得及,但如果再晚……”
杨晓丽平静地打断了他:“不必了。”
“说真的,你这可是动用私刑,是违法的。也许你应该试着用法律的手段去试着解决这个问题。”
“谢谢你八爷,我能感受到你的善意,但不必了。”
在明亮的灯光下,杨晓丽面色坦然:“我知道这是私刑,这是种错误的行为。所以我没有离开。这不仅是对他们的刑罚,也是对我的。”
她来到熟睡的柴静身边坐下,看着柴静那张已经开始长起皱纹的脸,轻柔地为其理着凌乱的头发:“过去的时间里,我无数次地埋怨愤恨着他们,愤恨他们。我怨恨于他的无耻和残忍,也怨恨着她的沉默与纵容。但我几乎从没想过,其实我的沉默,也是导致事情发生到如今这步田地的直接原因。如果我能早点站出来,早点对他们的行为说不,那可能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但现在,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一幕。事实上,我选择这种方式,并不意味着我认为我们的罪责可以通过这场简单的死亡来挽回。只是我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弥补和偿还罢了。”
范无救吹了口气,赶跑鼻子前的臭味:“你知道吗?杀父弑母者,可是要……”
“要坠入无间地狱是吗?”
杨晓丽抢在范无救之前说出了答案,“谢谢你的提醒,但关于这点,江老板已经给过我提醒了。”
“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非要这么做呢?你可能不知道无间地狱是种什么概念,但我告诉你……”
杨晓丽轻声笑了起来:“我的确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概念,但我知道,那些被我们这自私的一家所伤害过的人,他们很清楚。”
“他们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陷入了最绝望的地狱。”
杨大伟、李萍、钱美荣……
杨晓丽的眼前忽然闪过了几个之前一直不敢想起,却已经被刻到骨头上的名字,闪过了他们那几张在无间地狱之中绝望挣扎却又无法得救的脸。
生命的力量像是从她的身上一下子被抽离干净似的。
她的身体仿佛一下子老去了几十岁,变得如同之前那个死亡的老人一样佝偻着。
饱含着绝望的梦呓自她惨白的唇间响起:
“明明最该下地狱的,是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