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同一副肉身之中。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周大少不得而知,也无从想象。
但他在网上见到过一家几口人居住在仅仅七平米的房间里的新闻。
厨房、洗手间、卧室,都在这仅仅七平米的空间之内。那种逼仄可想而知。
而这两者虽不相同,但也理应有相似之处。
不过他此刻也没有心思去继续深思这个问题,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无名氏一号的牺牲给占据了。
无名氏一号扮演地是他父亲的角色。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死得并不是无名氏,而是他的父亲,如果他的父亲没有死去的话。
他从未想过他父亲会身处在这样一个危险的环境之下。
明明就是个商人而已。不是应该每天到处开会应酬,吃着高级的餐点,喝着珍藏的酒水,过着纸醉金迷一般的生活吗?
怎么会牺牲,还是两次?
周大少头一次感觉到人活着的不易。
他再一次想起那句网上流传了好久的话。
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他这时才知道,原来记忆中那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后面,竟藏着这么多的“难与人言事二三”。
而这些,他的父亲从未在他和爷爷奶奶面前有过任何的只言片语。
我一直以为你们过的很轻松自在的,可原来这一切都是我自以为是吗?
周大少忽然想起了以前自己的倔强与叛逆。
当他的父母将他从爷爷奶奶身边抢走后,他就再也没有叫过那两人爸爸妈妈。
对于周乾这个主犯,他的称谓是语气极度不耐烦的“喂”。
对于方珏这个帮凶,他的态度缓和了一些,没那么冷淡,但也仅仅是“尊敬的方女士”。
而对于他的可以称得上忤逆的行为,那两人无奈之下,也只得勉为其难的接受。
在以前,周大少以为那是自己抗争奋斗来的胜利,是他们出于愧疚的妥协,是为爷爷奶奶出气的孝顺之举的回报。
但现在,他才忽然明白,那确实是一种愧疚的妥协,但却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样子。
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与儿子那般误解,却又偏偏不能出口解释些什么。
周大少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之前他看到那两个人被他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时,当时有多高兴,此刻就有多难过。
“为什么不告诉……”周大少将“我”字咽了回去,“爷爷奶奶呢?你们知不知道,村里有人说他们‘上梁不正下梁歪’,老来被儿女苛待,一定是年轻时做了太多坏事。”
周乾抿住嘴唇。
无人回应周大少的疑问。
他的声音就这么消散在了夜风里。
轻微地寒意穿透丝绸睡衣的防护,触摸到了周大少滚烫的胸口。周大少回过了神,看着面前神色平静的周乾,声音发颤:“牺牲了?他不是修行者吗?”
“是。”
周大少本下意识想说“修行者怎么会死的”,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这个问题似乎没什么意义。
修行者又如何?
就连那些传说与天地同寿的仙人,不也有天人五衰或身死道消的传闻留世?
他忽地沉默了,松开了周乾的衣领。
他想帮忙周乾抚平衣服的褶皱,可看着周乾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举起的手最终没能落下去。
以前他有看过年轻父亲为年幼儿子整理衣服的情景,也看过中年儿子为年老父亲整理衣服的情景。
在当时,他自然是有过幻想的。他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让儿子为自己整理一下衣服,又或者,替那个人整理一下衣服。
可今天真的有了机会,他却胆怯了。
他退后了两步,过了足足半分钟,才继续出声问道:“他……无名氏一号,怎么牺牲的?”
周乾面露迟疑,但最后还是说出了答案:“死于一头黑虎之口。”
这个答案让周大少一愣:“黑虎?妖类?这些妖怪这么大胆?敢如此杀害修行者?”
“异闻司与妖类的战争,已经持续了近万年。他们一直这么大胆。”
“可是我们为什么……”
“为什么从未听过这类事吗?”周乾猜到了周大少的想法,提前说出了答案:“因为我们会尽量将这些异常事件的影响降至最低。看过电影《黑衣人》吗?里面的探员有能消除记忆的激光笔。对于修士而言,有太多术法与法器可以做到类似效果。”
其实在听到范无救说起他父母的死讯时,周大少便已经预感到这背后一定是一件极为复杂的事情。
可真当听到事情的真相时,他才发现自己的预感还是太过小家子气了。
曾经以为和平而简单的世界露出了残酷又血腥的冰山一角。
原本遥远的星空好似一下子塌陷,垂在了周大少的眼前,充满了难以形容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