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雨珠轻柔地滚过叶片,又顺着树枝埋进土里,雾气袅袅笼罩了村庄,偶尔有一两只飞鸟迷路,跌进树叶里,发出刷刷的声音。
“梅儿,咱们要上哪儿呀?”
苍老的声音在小路上响起。
“回家家!”
稚嫩的童声响亮地回应。
“回家家干啥呀?”
“回家家吃饭去!”
“吃啥呀?”
“吃大鱼!”
“还有呢?”
“吃菜菜!”
“菜菜谁做的呀?”
“阿婆!”
“阿婆做的好吃吗?”
“好吃!”
一老一少撑着伞在曲折的小路上走着,村子像掩埋在土里一样,要一层一层地穿过树,一层一层踏过草,在一层一层地翻过不一样高度的桥,远远听见狗叫唤了,才到了。小孩子和老人从来不会对漫长的往返感到疲倦,尤其是一老一少在一起的时候。
雨好像总是在傍晚就停了,非要给太阳一个露脸的机会,老人哄着要出去玩的孩子吃饭,吃过饭的孩子突然就困了,清晨又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过来,一翻身就能看见老人戴着老花镜在纳鞋底。
这是梅子对儿时仅有的印象,那好像很远了,浓缩起来的儿时就像一块湿透了水的绿色绸布,混着酸涩的味道,结尾是她一醒来看不见慈祥的老人,看不见水墨一般的村子,看不见好像伸手就能够到的云彩。
想来那应该是七岁,阿婆开始咳嗽,开始不能在下雨天走很远的路,开始很怕冷,然后出现了一个女人,骂骂咧咧地带着她离开,她望见阿婆眼角浑浊的泪水,可是没有来得及问她为什么哭。
然后女人带着她上了一辆很大的车,车子走了好远,一直到眼前看不见绿色,一直到她睡着又醒来,醒来又睡着。
她被带到一个很多人的地方,跟着女人吆喝,她经常哭,她被女人打;她很少哭,她被别打;她忍着不哭,她被女人的男友带进没有人的屋子,男人堵上她的嘴,她感到疼。
后来,就再也不会哭了。
那么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因为一个陌生少年的言语而哭?她不知道,只是那个夜晚她第一次注意到,夜色竟然如此之美。
陌生总是个好东西,这样的陌生,不是与熟悉相对,它是一层壳,将她狼狈的过去包装好,将她完完全全还给那个还没长大的自己,让她有勇气在黑夜中独舞,让她笃定地抓住善良之人的手。
“咚咚咚”
月亮刚好躲进树叶里。
“梅子!”
少年的声音响起。
所有忧愁一并退散,她打开门。
就算是个梦,也请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