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凌晨,已有早起的宫人在打扫甬道。昨夜一场风雨,整个皇宫显的湿漉漉的。
忽然走廊里想起急切的脚步声,张公公敲响了太后寝殿的门。
“太后,凌云峰的消息!”
太后的寝宫转眼间灯火通明。
戍守皇陵跟凌云峰的刘参将传回来的简报写的言简意赅——凌云峰大火,太妃公主无恙,有黑衣人趁火劫掠,已被死士击退。太妃公主暂安臣处,请示下。
太后看完脸色略好了些,沉吟片刻:“张实,传宇文恪。”
宇文恪跟太子同时进来,太后微微皱了一下眉,太子的消息竟然也这么灵通了?
“这件事儿太子看怎么处理?”
“母后,徐太妃当初是领了皇命出宫修行,为国祈福的,这事儿举国皆知。如今凌云峰被毁,依儿臣看,不如接回宫住上几个月,这期间抓紧时间重修草庐。儿臣听说三皇姐不舍徐太妃,一直不太愿意回宫,如今太妃同行,也可以参加三皇姐的及笄之礼,这样做个过度,也就不使分别之念过于突兀。我想这朝野百姓知道,必能感念母后的仁慈。等草庐修缮完成,再送太妃回去修行即可。”
陈太后听了略想了想,点点头,太子所想很对。虽然也可以在皇陵处选一个静室安置徐太妃,眼不见心不烦,但是这样毕竟太过突兀了些,太妃当年不是被贬出宫,而是名正言顺的出宫修行,为国祈福,自己岂能落别人口舌。不管怎样,鹤雨就要回宫了,且忍几天。
等宇文恪领命离开,太子陪同太后用了早膳,母子二人换了朝服,准备早朝。张实得了机会,对太后说:“太后娘娘,派了宇文恪,会不会太招摇?”
“派了他,哀家才放心。谁想要动三公主,先过哀家这关。”太后说着攥紧了拳头。她的眼里闪过一片狠厉,那是母狼被人动了幼崽以后才有的目光。
宇文恪领着宫中侍卫,一路快马加鞭。守护帝陵的刘参将简单介绍了情况,宇文恪见太妃跟穗阳公主无恙并被安置妥帖,才略略放了点心,又将太后懿旨宣读了一遍,一行人便收拾行装,准备午后即刻回宫。
雁云站在屋子外,静静地站着,脸上和衣服上都血渍斑斑,中午的太阳很毒,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脚步声,是鹤雨。
“给!”玉管伸在眼前。
雁云吃了一惊,他抬头看着鹤雨,眼中满满地惊讶。
“在凌云峰的时候,我想过好多次,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你的命符还给你。以后你不再是谁的死士,你可以做自己的主人。我还想过要教你识字,跟你和梅姨学剑术。还想以后有了机会,请太后开恩,特赦了你。可惜今天早上的大火把一切都毁了,我不能带着你回宫,所以,你走吧,把玉管藏好了,天高地远,永不再见。”
玉管在他的眼前摇来晃去,雁云紧紧握住双拳,他照例垂下眼睫毛,把这一切隔绝——他不敢去接,他知道接了,鹤雨就会在他的生命中消失。
“给,你一定要收好了。”鹤雨抓起他的手,把玉管轻轻往他的手上放去。
“不能给他!”梅姨的声音忽然响起,雁云的心却一下子轻松起来。
“不能给他。我思来想去,要说他跟面具人一点瓜葛没有,我不信。他一定是找到面具人的线索。你知道面具人从太妃手里抢走的是什么吗,那关系到我们梁国的国运,关系到百姓的安危,社稷的稳固。那样东西太重要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他走。”梅姨一下子把鹤雨的手掌握住。
梅姨冷冰冰的眼神看过来:“雁云,我很庆幸你已经不是哑巴了,所以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令人信服的说辞,我有理由怀疑昨夜的大火就是拜你所赐。如果不是你做的,你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尊的事儿是被严令禁止提起的,一个字儿都不行。雁云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他不想对鹤雨撒谎,他甚至不想对梅姨撒谎,他只能变回哑巴。
“啪!”脸颊上狠狠挨了梅姨的一个嘴巴,雁云的嘴里满是腥甜的滋味。
“这滋味好受吗?啊,我忘记了你没有味觉。可你是瞎子吗?你看看红姐,你去看看,你是狼崽子吗?太妃对你不够好吗?公主对你不够好吗?抬你上山的时候,你几乎就是一个死人,我们治好了你的伤,让你可以开口说话,你说,你到底因为什么又变成了一个哑巴?”
一声声质问像鞭子一样抽打在雁云的心上,雁云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梅姨,我已经恢复了味觉,血不光是腥甜的,还是苦涩的。
“冯尚宫,这件事我也略知道了几分,我只是奇怪,若说雁云跟面具人一伙,为什么面具人得了他想要的东西,却不带他离去,这也说不通。他应该非常清楚,雁云留下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宇文恪从屋里走出来,刚好听到。
“我也想不通,但是宇文统领,这个人跟火烧凌云峰事件脱不了干系,请你找一套枷锁来,要精铁所铸的,他得跟着我们回宫接受询问。”
宫里的枷锁精钢铸就,冷冰冰的,雁云很是顺从。他耳力甚好,站在屋外,可以清晰地听到红姐痛苦的□□声,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红姐烧焦了的头发手臂——他记得红姐的手,大而且有些粗糙,可是却又那么温暖细腻。他看了自己的手,烫伤的燎泡已经破了,可是奇怪他竟然没怎么感觉到疼,是不是一切于他真的已经无所谓了。
侍卫锁了他的双手拉着他走,他转头去看鹤雨,就看见鹤雨泥雕木塑一样站在那里,脸上一副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样子,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玉管。
红姐的伤势耽误不得,一行人立即起身回宫。路上,鹤雨终究忍不住掀开了马车窗帘往后看去,所有人除了坐车就是骑马,只有雁云被锁了颈项双手,跌跌撞撞的跟在马车后。命运似乎回到了初见之时。
太阳偏西,一行人回到皇宫,谁也没有发现,远处站着那个黑衣面具人,他躲在隐晦的角落,孤单的身影被落日的余晖拖的很长,忽然他说:“欢迎回宫,大皇子。”
宫室早就打扫好了,不管萧夫人怎样百般不愿,她还是从萧夫人变回了徐太妃。既然是太妃回宫,拜见太后就是必须做的事情。
八年了,两个女人又碰面了。
“平身吧!”高高在上的女人声音里带着三分母仪天下的尊贵之气,“赐座。”
徐太妃一身布衣,她的脸上也留下了岁月流淌过的痕迹。可是她的举止却那样从容舒缓,自有几分挣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出尘意味。
穗阳扶着徐太妃坐下,她自己也侧着半个身子陪坐。
徐太妃不想动,可是那两个眼珠就像是被什么吸引着一样朝着太子看去。太子已经是个风华正茂的青葱少年,坐在那里,依稀有他父亲的影子。徐太妃的眼有些湿润了。
“妹妹,我们有八年没见了吧?你身体可还好?”
“托太后福泽庇佑,臣妾身体还好,只是每年冬季咳嗽的厉害。”
“妹妹在凌云峰上陪伴先帝,为国祈福,也算有功之人,今日既回了宫,就好生将养着。太子政务繁忙,还有课业未做,就不必在这相陪了,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时间。”果然太子依言告退。
“鹤雨呀,我跟太后娘娘说两句话,你且去殿外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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