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酒鬼乔三

说乔三有一年和人打赌，那时候是生产队，人很多，有人对乔三说，如果你吃了我拉下的屎，我就给你一头牛。

    也许，是那人的样子过于嚣张了，起哄的人很多，不断地用言语去挑衅乔三，乔三很生气，就追着那人让他拉屎，说他敢拉，自己就敢吃，他也就要兑现那头牛。那人急了，他知道乔三是不好惹的主，再说，自己也没有一头牛，最后，只得服软，跪下来叫了声乔三爷，才算了事。

    至此，乔三追着吃屎的事就不胫而走，而且愈传愈烈，各种版本都有。

    乔三还很爱喝酒，我记忆中的乔三一直都是醉醺醺的样子，人们说起乔三的时候，都要加上一句，醉鬼乔三。乔三性格开朗，又很风趣，大人小孩都喜欢，记得爷爷经常对乔三说：‘嗨，乔三，下次喝酒记得叫上我。’

    乔三回答道：“大哥，只要你来，小弟我一定招待。”

    其实，乔三的住的窑洞，破破烂烂，窑洞里也是乱七八糟，乔三一个人，吃饭也是将就的，倒是爷爷经常叫他到家里来吃饭，但，不管是穷富，乔三是很大方的。

    听着爷爷叫乔三，我也叫他乔三，有次在路上碰见，他说：“再叫我乔三，我就打你这碎哈怂。”但是，他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严厉。

    “那我叫什么？”我故意问道。

    “叫干爷。”他骑着毛驴走远了。

    “湿爷。”我说。

    “哎，你真是个碎哈怂。”他悠悠地说。

    后来自己慢慢长大了，再见到乔三，都规规矩矩都称呼他“乔家干爷”。

    乔三是一个光棍，但光棍的乔三，却又让很多人羡慕，每次遇集，都有卖肉的，至于什么肉，那要看摔死的是什么，当地山大沟深，经常有牲畜摔下悬崖，摔下悬崖的牲畜即使没死，也不能站起了，就只好杀了，煮熟后拿到集市上卖掉，能卖多少就卖多少，总比一点都没有强。

    这些煮熟的肉，很便宜，每次乔三都要买来吃，而且就蹲在集市上，就着白酒，边吃边喝。有几次，我还看到乔三在啃猪蹄，满手的油，看着他吃得很香的样子，我不禁咽了口唾沫，回家后，让奶奶给我买猪蹄吃。奶奶莫名其妙，这猪蹄哪是常有的，一问才知道是我看到乔三在集市上吃猪蹄，奶奶笑呵呵地说：“那是乔三，。”

    “乔三怎么了？”我问。

    “那是你乔家干爷。”奶奶又说，乔三不就是乔家干爷吗，怎么绕来绕去，我不懂奶奶的意思，看来奶奶是不会给我买猪蹄的，我也就不再纠缠了。

    但是，每次看到乔三吃肉，我还是会咽口水。

    乔三很辛苦，驮水的营生起早贪黑的，他不赌博，他挣得钱都喝酒吃肉了，所以，当地人都说，乔三很会生活，甚至有男人说，能像乔三那样的活着，也是值了。

    后来，砖厂关门了，乔三就回到了他的家里，也就是养子的家里，养子对乔三很是孝顺，但是回到村子里的乔三，没有酒喝了，因为家里没有酒，村子里也没有卖酒的，没有酒喝的乔三，精神反而不好了。

    有一年，爷爷在集市上遇到了乔三，回来给奶奶说，乔三的身体大不如前，乔三还对爷爷说，恐怕是活不出今年了。爷爷笑着打趣说：“老弟，你比我小，一定要走走我后面。”

    本以为这只是一句闲话，没想到一语成的，乔三在那年秋末过世了，终年七十六岁。

    那天乔三放羊的时候，遇到了暴雨，受了凉，回到家就高烧不退，养子套起驴车，打算送他到医院，乔三拒绝了，他告诉养子，自己撑不到医院了，就让自己安安心心地死在家里。他又拉着养子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儿啊，大这一辈子没有帮衬你，有五百块钱在我的衣襟里，我去世后，你记得拆开。另外，左门轴下还埋着十八块银元，是你爷爷留给我娶媳妇的，我没有娶媳妇，就留给你了。”

    说完，乔三就过世了。

    养子给乔三办完葬礼后，从衣襟里取出了五百块钱，又将信将疑地挖开左门轴，果然挖出十八块银元。银元在当地算是稀奇物，谁也没有想到，醉鬼乔三会有银元，他一辈子吃吃喝喝，却还藏着这么硬的家底，看来醉鬼乔三一点都不糊涂。

    这就是我的乔家干爷，醉鬼乔三，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留给世人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