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过慢过,转眼数月又过去了。尽管郑文淑与岑新锐一样,对武正盛寄托了很大的希望,但她想要丈夫解除关押的心愿却一直没能实现。岑华年还是被关在镇上,不能回家。而且令人奇怪的是,自那天来家之后,武正盛再没露面,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面对此种情况,郑文淑很有点失望,不知怎办是好了。
“岑新锐在吗?”这天早上,岑新锐刚刚吃过早饭,就听得外面有人在叫。
“好像是黄福生,我去看看。”岑新锐对郑文淑说道,但只片刻工夫,他就回来了。
“什么事?”郑文淑问道。
“他也不知道什么事,只说居委会闵主任要我马去一趟。”
“去吧,可能又有什么活计干了。”听着儿子回答,正在收拾屋子的郑文淑有气无力地应了声。这阵子她总是心跳头晕,老觉得胸间的那口气接不上来。她怀疑自己的心神经官能症又发作了。
“妈妈,你没什么事吧。”看着郑文淑虚弱的样子,岑新锐很有点担心了。爸爸被关进镇上,一直不让探视,也不知他现在情况怎样,如果妈妈再有个三灾两疼,那对这个家庭来说就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别担心,我只是感觉有点不舒服。”迎视着儿子忧虑的眼神,郑文淑心头一热,连忙宽慰他。
“您是不是等着正盛哥哥的消息?”看到妈妈憔悴的样子,岑新锐突然想到了前几天的事情。
闻听此言,郑文淑下意识地点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这正盛哥哥也有点意思啊,人一走就泥牛入海再无消息。”岑新锐有意无意地说道。
“他也许是搞不定吧,”郑文淑猜测着,“羊琼华、姚显贤这些人都顶难对付的。”
“就是搞不定,也得有个话吧。”岑新锐有点不以为然了。
“儿子,可别这样说。”听新锐这样说,郑文淑不由得一怔。看了他一会,方才说道,“你正盛哥哥虽说是从首都过来的,这事真要做,还是顶难的。”停了停,又说道:“记住,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更别说他还是主动提出来的。”
听妈妈这样说,岑新锐有点赧然了。
“怎么,妈妈说得不对?”郑文淑见状,有点疑惑了。
“不,妈妈,是我不该那么说。”岑新锐连忙解释。这一刻间,他突然觉得妈妈的心胸是那么宽广,反倒是自己,心地有欠仁厚。
“想什么啦,快去居委会吧。”郑文淑分明观察到了儿子脸有点发红,但她装作没看见,催促着他,“很可能是你江妈妈又给揽下什么活计了。”
“是,我这就去。”岑新锐不好意思地看了郑文淑一眼,走出了堂屋。
看着儿子向院门口走去的背影,郑文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打从一中回来起,由于多半时间都同着黄福生等在一起干活,儿子越来越不像个在校的学生。尽管他晚上也把哥哥读过的高中课本拿出来自学,可她看得出,他的心并没能完全静下来。要说这也不能怪他,华年一直被关着,务实那边虽说来了信,但也就报了个平安,究竟情况怎样,实在无从知道,就是慧敏,亦因为华年的原因被单位上排斥,调往一个边远公社的肉食工作站,不得不将孩子丢给家住外县乡下的婆母,偏偏这个时候牛厚怀还要与她争吵,道是和她结婚真到了八辈子的霉,当年完全是被她长得好看弄昏了头。
唉——
想到这些,郑文淑心情非常沉重了。她不知道眼下这种情况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更不知道丈夫和全家的命运什么时候才有转机。她想,其实自己对生活的要求并不高,最多也就是希望丈夫不要总被折腾,孩子们能多读点书,可怎么就这样难。要说丈夫和自己这辈子也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稍好一些?
“郑妈妈在吗?”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院门处传了过来,随之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谁呀?”面对着自堂屋外投射过来的光线,眼睛里又因上火罩着一层翳雾,郑文淑一时间没认出来者是谁。
“郑妈妈,是我,贾山。”看着她在辨认的样子,走在头前的来者趋近前来,扶着她的臂肘,随即又介绍着边上的同伴:“这是我女朋友,钱馥香。”
“哎呀,是贾山啊,还真没想到。来,坐,坐。”听对方这样说,又看清了他的模样,郑文淑这会认出来者是好友江一贞的大儿子,马上招呼开来。
“我们自己来。”看着郑文淑忙不迭地搬凳子、倒茶水,贾山和钱馥香连忙扶住她。
“你这是——”看着贾山突然回到家中,郑文淑觉得有点奇怪。
“我父亲最近状况不太好,所以我妈妈写信叫我们回来探视一下。”贾山见问,连忙解释道。他说的是实情,但还有一个原因没有提及,那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妈妈照看多年的表妹褚兰最近老和妈妈顶牛,不服气地指责妈妈觉悟低下,跟不上形势,甚至影响到了贾玲。争执过几次后,这丫头索性不再回家,一直呆在学校,连生父寄到江家的生活费都不来拿,弄得江一贞又气又急。不得已,只能写信叫贾山回来,帮助教育这个她已全然搞不定的外甥女。在她看来,大儿子从来是贾玲和褚兰心目中的榜样,很有权威的。
“你爸爸妈妈有福气啊,看你,工作好,又孝顺,连找的女朋友都这么漂亮懂事。”上下打量着高大沉稳的贾山和温柔文静的钱馥香,郑文淑不由得发起了感慨。她不是说客套话,有贾山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不省心的?只是衙后街的居民们都没有想到,在江一贞那里,儿子固然不错,可过去同贾玲一样听话的褚兰却成了最重的思想包袱,以至于自己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求助于儿子,偏偏这些跟别人还说不得。
“郑妈妈,您这样夸奖,我可真不敢当。”听郑文淑这样说,贾山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实在的,我之所以能在外安心工作,与您一家的帮助是分不开的。听我妈讲,我爸患病这些年,家里有些事情不是您,还真没法解决。”他说的是实话,不讲别的,单是为改善他爸的营养,郑文淑在县肉食公司工作的大女儿司徒惠敏就断不了给弄些猪油和鸡蛋,而这些都是紧俏物资,凭票供应的。
“街坊邻居,应该的。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听贾山这样说,郑文淑口中谦逊着。此时此刻的她,不仅对贾山来看望自己很愉快,更为江一贞的为人所感动:看看,就因为感念好友的帮助,儿子回来都要打发他来拜访自己。她想,自己应当向好友学习,教导务实、新锐今后也要这样。
“郑妈妈,务实最近怎么样?”寒暄几句后,贾山问道。
“他还在学校,不方便回来。”
“好像都这样。”听到她这样说,一直没说话的钱馥香插了一句。
“也是。”贾山回望了她一眼。务实此时还呆在校园里,在他是想得到的,毕竟他毕业离校只有两年多的时间,与母校还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他话题一转,问起了务实的兄弟——
“新锐最近在干什么?我记得他最爱看书,成绩顶不错的。”
“他呀,”提起小儿子,郑文淑叹了口气,“学是上不成了,说参加工作吧,也没见哪个单位招工,只能在家里打个零工,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
“这会荒废人的。”钱馥香担心地说。
“可不。”郑文淑看了看对方,又叹了口气。在她来说,虽然也挂念大儿子,最担心的还是小儿子。大儿子好歹已上了大学,而且终归是要分配工作的,可小儿子就不同了,只念了三年初中就没得书读了,偏偏他又那么爱读书、会读书。
“他忙什么去了?”打量着四周,贾山猜着新锐此刻不在家,不然,听到他和郑文淑的谈话,肯定会过来打照面的。在他的印象中,这小弟弟除了喜欢读书,还很懂事,但凡家务活,无论是买米、挑水、做藕煤什么的,只要有吩咐,立马去干,从来不要妈妈讲两次。
“去居委会了,可能是给安排什么活计吧。”郑文淑回答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前些天修补拆房屋摔了人,搞得衙后街不少人心里顶紧张的,也不知这次安排什么活。”停了停,又说道:“都是些闲散劳动力,没什么专长,能有什么好活安排给他们?”
郑文淑猜的没错,这次居委会确实是给安排活计。而这次安排的是到距荔川县城五十公里外的一个滨江农场收割芦苇,需要在那呆个把月。
“新锐,这次就不去了吧。”开完会,江一贞找到岑新颖说,“去虽然可以挣点钱,帮助家里解决点困难,但那里条件很差,喝的是芦苇荡的水,住的是地窝子,蚊子一抓一大把。”
“我看你江大妈说的有道理,这次还是不去的好。”看着江一贞和岑新锐说话,闵兰珍也走了过来。由于他寒暑假断不了参加居委会组织的各种社会活动,搞宣传、守夜什么的,她很早就认识了他,也很喜欢他。“就是想去,也要和妈妈商量一下。”
“我知道。”岑新锐点点头。消息一公布,他就想到了要回家和妈妈商量一下,毕竟要出去一个多月,而且不知道情况到底怎样。也正是因此,他很感谢两位长辈总是照看自己,同时体谅她们的不容易。她们不仅最近就一直受着夹板气,而且周八斤一伙还时不时奚落她们,偏生街道上的无业居民还等着她们给找活干。
但岑新锐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中午时分回到家中的时候,堂屋内外竟乱哄哄地挤满了人,他们中有周围的邻居,有人民小学的教职工,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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