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杰潘在家练了几天毛笔字,又不肯练了,每天就对着那墙上九阿哥亲笔写的“HelloWorld”横幅发呆,说,就这个他瞧着有亲切感。
他在阿哥府邸太寂寞了,说什么人家都听不懂,唯一能听懂他说的话的,就只有九阿哥一个人,偶尔,俩人甚至能抓住一些匪夷所思的话题,进行异想天开的讨论。
但是九阿哥也不可能天天陪着他在家叨叨宇宙和外星人啥的。而且比起斯杰潘,九阿哥的社交范围,可就大得多了,这就引起了斯杰潘的不满。
他说,为什么九阿哥天天出去玩,他却只能呆在家里?
他也要出去玩。
九阿哥瞪他:“我那是出去玩么?我是去上朝!去见相关的王公大臣!我领着圣旨我有任务的!”
“骗人!”斯杰潘也不甘示弱,“我问了的,今天你没上朝,你去四阿哥那儿玩去了!你看看,玩到天黑才回来!”
九阿哥没好气:“谁去玩了?我去四哥那儿是商量正经事,谁跟你似的这么闲?”
斯杰潘把手里的毛笔一扔,满脸怅然:“我也不想这么闲。要是没到这边来,我现在正忙着准备哥本哈根的那个会了……”
九阿哥觉得好笑:“你怎么还在惦记哥本哈根?那个会议,真的就有那么重要么?”
斯杰潘恨恨道:“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九阿哥无所谓地耸耸肩:“是啊我不懂,清朝人怎么会懂胚胎?我们只知道天一热,荷花池子里就会蹦出一堆蛤蟆来。”
斯杰潘笑起来。
这时候福晋进屋来,她似乎是有事要和九阿哥说,但看了旁边的斯杰潘一眼,欲言又止。
斯杰潘在这儿呆了这些日子,如今也学会了看人眼色,他知道人家夫妻要谈正事情,于是只得嘀咕着转头进了里间。
起初他还很绅士的和九福晋打招呼,冲着她致意,微微鞠躬道:“夫人,晚上好。”就差没献上吻手礼的。
九福晋根本接受不了这个,反倒被他吓得连连后退,像看怪兽一样看着他。既然女主人是这个反应,斯杰潘再见了她,就只有躲开的份。
等斯杰潘出去了,福晋微微皱了皱眉。她一直不喜欢斯杰潘,说不出来是哪里抵触,就觉得这人怪,看着讨厌得很。
也许是因为斯杰潘的缘故,她说话的语气里就带上了一点责备,那意思,九阿哥最近见天的往外跑,又不是为了公事,就算在家呆着,也成日和这个洋人厮混在一起。这成什么样子呢?
九阿哥默默听着,也不反驳,只淡淡地说,斯杰潘不是坏人,咱们只是暂留他在这儿,家里多个人,也不过多一口吃的,多一件衣服穿,咱们还没到养不起他的程度。
“我也没说不愿养着。”福晋停了停,才又道,“爷看我是那么吝啬的人么?只是府里上上下下,谁都弄不懂他是什么来历。说起话来又粗鲁没规矩,全不成体统。”
九阿哥想说人家不是一般人,是研究胚胎的科学家——可是这话,他又没法和妻子说。
“你要真是看着他碍眼。就打发他做点事情。”九阿哥笑道,“但凡他能做的,肯定不会推辞。”
“他能做什么呢?”福晋鄙夷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连桶水都打不了。”
九阿哥吃了一惊:“你还真让他去干活了?”
福晋没好气道:“我哪儿敢啊!是他看着小厮挑水,说他也能干,结果走了两步就摔在地上,水都洒了。”
九阿哥叹了口气,倒退了三百年,就把一个卓越的科技人才,变成了废物。
不想再和妻子讨论斯杰潘了,九阿哥索性问她有什么事。
福晋说,白天有佟国维的一个侄儿过来,那人是九阿哥的旧友,来了也只寒暄了两句,看九阿哥不在家人就走了。
“他没说有什么事儿?”九阿哥问。
“不像是有事的样子。”福晋笑笑,“想来,多半是拉了爷出去喝酒吧。”
九阿哥心想,幸亏最近行动秘密,不然让这些往昔的狐朋狗友们知道他今天去了雍王府,那不闹翻天才怪!
这么想来,九阿哥就察觉到,自己也有好一阵子没和这些朋友们往来了,他最近总和胤禛他们粘在一块儿,因为有无法告人的秘密藏在心里,九阿哥也不愿意和不知真相的人来往。
但这么下去肯定不行,他还没逃出大清呢,不能先把自己这方的势力都给得罪干净。
于是他点头道:“过会儿,我写个帖子让人送过去。”
福晋停了停,才笑道:“这么说,过两天又是一场酒宴?”
九阿哥也笑:“不然,你叫我蹲家里多无聊。”
福晋听了他这话,心中更加不快,于是淡淡道:“我看爷如今,心胸倒是比以往更敞开了,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有酒喝,有戏看,其它一概不管。”
九阿哥一怔,他心说这话听着耳熟,又一想才想起,这是贾琏的口头禅——自己和贾琏那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对吧?
这么想着,九阿哥不由莞尔,他伸手拉过福晋,笑道:“你这段时间也别操劳了,什么事不能先扔到往后去呢?”
“我可没爷那份闲心。”福晋板着脸说,“您天天往外跑,家里盆儿碗儿翻了一地,我再跟您学,也撒手不管,那这家都不像个家了。”
九阿哥在灯下,仔细端详着福晋,他想起茱莉亚曾说九福晋长得像斯嘉丽约翰逊,此刻看妻子不悦的绷着脸,那神情容貌,还真有几分相似。
其实,也算是个美人吧?九阿哥不由想,但不知道为什么,俩人之间始终冒不出火花来,而且彼此都知道,这不是对方的问题,不是说再换一个人,状况就会有所改变。
孤独鬼。
这三个字冒出心头,九阿哥忽然胸口一酸。
妻子和他一样,也是个情感上的孤独鬼,爱不上任何人。
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可是竟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
俩人在这方面还真是“门当户对”。
但,终究还是有愧疚,九阿哥胡乱地想,如果她嫁给一个更热情的男子,如果丈夫能更多的爱她,或许情况会有所转变……但那也很难,九福晋的丈夫,就算不是他这样的阿哥,也必定是王公贵族,仪式化的旧式婚姻里想要寻觅一点儿真情,天知道那得撞多大的运气。
从前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那时候他一无所知,稀里糊涂就觉得一切天经地义,没哪儿不对。
然而现在,他看见了不对之处,却无力改变。
“您怎么了?”福晋疑惑地望着九阿哥,她很少看见丈夫脸上有这种迷惘无助的神情,这让她无端有点紧张。
九阿哥咳了一声,回过神:“没什么。弘爱呢?昨天说有点儿发热,今天情况怎么样?”
“吃了一剂药,现在好多了。”
然后,福晋和九阿哥又絮叨了几句家常,这才退下。
那天晚上,大概是勾起了往事,九阿哥在灯下枯坐了良久,本来说要看的账本子,搁在眼前一页未翻。
无端端的,安德烈的那句话再度响彻他的耳畔:“……就像惯性,因为重复了无数无数遍,非常稳固。”
非常稳固,非常安全,也非常憋闷。
他忽然厌烦和疲惫起来,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太厌倦这样的生活了。
坐不下去了,九阿哥索性推开账本,站起身,去了里屋。
斯杰潘就睡在这儿,因为他不太喜欢烛光,所以一般都会睡得很早。
但是此刻九阿哥走进里间,却发现他坐在床头,围着被单,低着头捧着手里的东西,似乎在吃什么。
“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九阿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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