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年老气衰,病死榻上,但他早已收了凤眉的女儿为徒,而他
临终之际,只有一句说话,就是要这个女徒弟代替他,成为五眉会的一位当家。
他这个要求,是一点也不过分的,而且就算他不提出,龙眉、金刚眉和铁眉也会这样决
定。
于是,在老画眉去世之后,他这个女弟子就代替师父,成为五眉会五位当家之一,她原
名舒珊菊,外号‘小画眉’,但等到她成为五眉会当家之后,大家都只叫她‘画眉’,把上
面那个‘小’字删掉了。
舒珊菊的父亲,是个科场失意的秀才,这姓好的秀才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为人颇有侠
骨,更不畏强权,凡事总要据理力争到底,唉!这种人不错是挺有种的,但偏偏就是冒不出
头来,终于郁郁而终,惨淡而殁。
舒珊菊早年丧父,境况也是十分凄苦,尚幸母亲凤眉是个女中豪杰,师父更是一代高
人,是以炼成了一身武艺,至于日后如何,那就要再看看际遇了。”
布狂风道:“巾帼不让须眉,这小画眉一定可以展翅高飞的。”
公孙我剑哈哈一笑,道:“她现在就已展翅高飞,而且连焦浅也给她抓到半天摔下来跌
死了。”
布狂风“哦”了一声,讶然道:“有这等事?”
公孙我剑道:“小画眉在铁眉楼外找到了焦浅,两人展开了激战,结果焦浅给画眉所
擒,还被画眉带到悬崖之上,抛进万仞深渊里。”
布狂风道:“这是恶有恶报。”
公孙我剑道:“江湖恩怨谁是谁非,往往很难作出判断,但焦浅作恶多端,却是万死不
足以蔽其辜的。”
布狂风道:“前辈既然能从铁眉楼到此,可见铁眉楼之危已解除,实在值得庆幸!”
公孙我剑道:“就只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布狂风道:“不错!”
公孙我剑道:“容三公子与展枪手之纠葛,老夫早有所闻,如今更突生枝节,唉!真是
令人不胜烦恼得很。”
布狂风道:“万如意任性妄为,在下真是不胜抱歉。”
公孙我剑道:“万大小姐杀人,跟你又有甚么相干?”
布狂风道:“若不是为了我,如意绝不会出手对付容三公子。“
公孙我剑道:“容三公子又何尝不任性了,总而言之,这一次真个弄得头大如斗,连老
夫也有不知所措之感。”
布狂风淡然一笑,道:“还是那句老话最用得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公孙我剑道:“就只怕来的既不是兵,也不是水,而是一笔糊涂帐。”
布狂风道:“人在江湖,糊涂帐是少不了的,就算最精明的人,也很难可以完全逃避得
干干净净。”
公孙我剑道:“若论精明能干,你已算是当之而无愧,但若论糊涂帐之多,你也是出类
拔萃,很少人能及得上。”
布狂风道:“但照在下看来,令高足似乎也有不少糊涂帐,就算再过十年八载,也很难
可以算得清清楚楚。”
公孙我剑哈哈一笑,道:“老夫收了岳小玉这个徒儿,这件事似乎已传遍大江南北
了。”
布狂风道:“岳小兄弟资质极佳,将来必然大大有所作为。”
公孙我剑道:“就只怕还没有太大作为,已闯出了大大的灾祸。”
布狂风道:“闯祸不足畏,只要能够逢凶化吉,就算天天闯祸也不碍事。”
公孙我剑拈须一笑,道:“这话也不错,回想老夫年少之时,也是闯祸比吃饭还多
的。”
布狂风道:“听说前辈跟幕容世家中人,颇有渊源,尤其是与昔年号称‘潇湘雨下客’
的慕容懿德,更是闯祸打架的老搭档。”
公孙我剑道:“你倒知道得不少,是不是你老子说的?”
布狂风说道:“正是先父生前有所提及。”
公孙我剑一楞,说道:“怎么,令尊已……”
布狂风黯然道:“不错,先父临终之际,岳小兄弟也在身边。”
公孙我剑喟然道:“令尊也可算是江湖奇葩,否则也不会有这个惊天动地的厉害儿
子。”
公孙我剑干咳两声,又道:“慕容雪是慕容懿德唯一的孙女儿,她若喜欢展独飞,未尝
不是一件好事。”
布狂风说道:“小展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我若是慕容雪,也会为他倾倒。”
公孙我剑道:“但容三公子却比展独飞更早认识幕容雪。”
布狂风道:“他对慕容雪一往情深,那是半点不假的。”
公系我剑道:“可惜自始至终,慕容雪还是没有爱上容三公子。”
布狂风道:“这就注定是一个悲剧了。”
公孙我剑说道:“这是容三公子的悲剧。”
布狂风道:“但他死在如意手下,实在是相当冤枉的。”
公孙我剑道:“这是我不好!”
布狂风道:“容三公子之死,跟前辈是没有关系的。”
公孙我剑道:“若不是我骗他,说幕容雪已削发为尼去了,他也许不会如此心神恍惚,
以致连幕容雪和万如意也分不清楚。”
布狂风道:“前辈撒这个谎的用意,在下是明白的。”
公孙我剑皱着眉,叹道:“我只是希望容三公子从此死了这条心,唉!想不到反而把他
送进了枉死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布狂风道:“就算是诸葛亮复出,也绝想不到会杀出这个万大小姐来。”
公孙我剑道:“正是是福不是祸,是锅躲不过,就像展独飞,他近来也真够麻烦的
了。”
布狂风接着说道:“幸而他没有真的死掉!”
公孙我剑道:“这个小展为人不错,刚才老夫也不是诅咒他,只是想骗骗容三公子,好
让你和小展都可以暂时松一口气而已。”
布狂风道:“前辈用心良苦,在下是十分明白的!”
公孙我剑道:“生死有命,现在再说也是多余的。”
布狂风道:“郭堡主如今怎样了?”
公孙我剑道:“尚在晕迷之中。”
布狂风道:“听说他中了血花莲掌力,未知是否属实?”
公孙我剑道:“不错!”
布狂风道:“很严重吗?”
公孙我剑说道:“现在,他只能算是一个还没有断气的死人。”这句话,听来似乎甚是
矛盾,但布狂风是绝对可以明白的。
布狂风道:“要解血花莲掌的毒力,非要求血花宫宫主不可。”
公孙我剑道:“练老魔人称‘茹毛饮血鬼独夫’,又叫‘六亲不认断肠人’,要求此
人,只怕千难万难。”
布狂风道:“那倒未必!”
公孙我剑一怔,道:“布老弟,难道你有把握,可以说服练老魔把解药拿出来吗?”
布狂风道:“这件事,在下愿意代为效劳。”
公孙我剑道:“此话当真?”
布狂风道:“可以说一言既出,四马难追!”
公孙我剑呵呵一笑,道:“如此妙极,省得老叫化于摩拳擦掌,老是嚷着要血洗血花宫
和大战鬼独夫了。”
但转念一想,又自摇头不迭,道:“这桩事,布老弟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布狂风一怔,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又生变卦?”
公孙我剑道:“练老魔极难对付,老弟虽然本领高超,但孤身犯险,那是大大划不来
的,令尊虽然跟我不算是甚么好朋友,但总有过数面之缘,而且也曾谈得甚是投契,倘若为
了咱们的事,而致令老弟有甚么闪失的话,那可万分对不住武林皇帝……”
布狂风哂然一笑,道:“前辈毋庸担忧,在下此次为郭堡主讨取解药,是不会有甚么危
险的。”
公孙我剑道:“布老弟,这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
布狂风面色一整,道:“你看我像是个随便开玩笑的人吗?”
公孙我剑干咳一声,道:“很对不住,是老夫一时失言了。”
布狂风道:“总之,务请前辈放心,在下会好好保谴着这条性命的。”
公孙我剑呆了一呆,继而抚须大笑,道:“好,老夫就相信你这一次。”
布狂风道:“郭堡主目下在何处?”
公孙我剑道:“早一阵子,咱们被因在铁眉楼内,如今形势虽已好转,但诸葛老叫化还
是没有把郭冷魂带出铁眉楼。”
布狂风道:“铁眉褛距离此地并不远,带不带他来都没关系。”
公孙我剑点头道:“咱们正是这样想,只要解药到手,郭冷魂大可以不必上饮血峰。”
布狂风道:“解药之事,在下可以一力承担,前辈不必操心。”
公孙我剑道:“既然如此,老夫告辞了!”
布狂风道:“两天之内,在下一定会把解药送到铁眉楼去。”
公孙我剑又点点头,道:“很好,我在铁眉楼等你的好消息。”语毕,扛起大铁箱子飘
然而去。
铁眉楼并不如岳小玉想像中那么崇高伟大。
它是平实无奇的,就像是铁眉楼的主人铁眉一样。
可是,岳小玉来到铁眉楼之际,铁眉却已死了。
每个人都会死,铁眉自然不例外,但他死得很怪,居然是给一只破鞋嵌进后脑而死的。
破鞋并不坚硬,鞋尖也没有藏着甚么利器,但把这破鞋嵌进铁眉后脑的人,却是个姓利
名硬的人。
“利硬是甚么人!”岳小玉转问云淡来。
云淡来的脸看来有点苍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在神通教里,武功最高的,除
了教主之外,还有三个人,利硬就是其中之一。”
岳小玉不解道:“可以说得详细一点吗?”
云淡来道:“暂时不可以。”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为甚么不可以?”
云淡来道:“因为我不想吓破你的胆子。”
这回答很妙,又妙又绝。
岳小玉只好闭上嘴巴,水莹儿却凝视着他嫣然一笑。
云淡来曾说过:“公孙老侠、诸葛酒尊暨铁眉楼诸位高手,已护着郭堡主朝这边赶了过
来。”
他并没有说谎,当时的情况,的确是这样。
但其后诸葛酒尊又改变了主意,认为与其杀上饮血峰,倒不如在铁眉楼稳守阵地,然后
再想办法讨取解药,才是上上之策。
公孙我剑想了一想,也赞成老叫化这个主意,于是,众人又折回铁眉褛去,只有公孙我
剑继续前进,说是要探察前方虚实和形势。
在几经波折,岳小玉才跟着众人来到了铁眉楼。
诸葛酒尊看见了他,自然是大为高兴,一手就把他抱起,道:“你这个小祖宗,怎么居
然跑到这里来了?”
岳小玉眨眼一笑,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既来得,小岳子为甚么又来不得?”
诸葛酒尊哈哈一笑,但忽然又苦着脸,不住的在叹气。
岳小玉奇道:“诸葛前辈,你老人家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诸葛酒尊道:“实在是不舒服。”
岳小玉道:“甚么地方不舒服了?”
诸葛酒尊道:“心里不舒服。”
岳小玉道:“所为何事?”
诸葛酒尊道:“铁楼主遇害了!”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小岳子也已听闻此事,真是不幸之发。”
诸葛酒尊道:“铁楼主是铁老鼠之堂弟。”
岳小玉道:“老鼠兄已向小岳子说过了。”
诸葛酒尊道:“铁楼主遇害,铁老鼠一定很是伤心,你去安慰他一下吧!”
话犹未了,铁老鼠的声音已在背后响起,道:“铁眉是不会白白就此死掉的。”
许不醉和云淡来也走了过来,云淡来首先开声说道:“利硬来自万劫绝魂谷,他师父也
就是绝魂谷谷生‘万劫地藏王’金雍。”
“金雍早已退出江湖,立誓不再涉足武林之中。”许不醉道。
“但利硬却投身于神通教门下,成为提龙王府一员悍将。”云淡来沉吟半晌,接道:
“铁楼主之死,对利硬来说,只是牛刀小试。”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说道:“但这家伙‘借鞋杀人’,真是嚣张可恶得令人喷饭。”
岳小玉奇道:“他借了谁的鞋子来杀人?”
诸葛酒尊道:“我的。”
岳小玉一怔,向他足下望去,只见这位酒王之子,赫然只穿着一只鞋子,而另一只脚却
是赤着的。
这时候,江东四杰也已挨近过来,常挂珠首先“嘻嘻”一笑,道:“怎么连鞋子也给人
二一添作五,不见了一半?”
舒一照道:“他不是不见了半只鞋子,而是整只不见了。”
常挂珠道:“我是说一双鞋子的一半,那就是一只了,这又有甚么不对的。”
鲍正行道:“不一定对!”
常挂珠道:“何以见得?”
鲍正行道:“倘若把一只鞋子拦腰斩下,那么就是前也一半后也一半了,如此推论,一
对鞋子的一半就绝不等于一只鞋子,而是各占鞋头两份,鞋尾也两份。”
白世儒“啧啧”连声,摇头道:“鞋子又不是猴子,又怎会有尾巴来着?”
鲍正行道:“天下间万般物事,有头就必定有尾,例如推牌九有龙头凤尾,发奋图强之
人往往虎头蛇尾,又比方做买卖赚头蚀尾、折伙还是和和气气拱手道别谓之好头好尾,更有
菜市场的买葱头送腊鸭尾、小偷儿鬼鬼祟祟的藏头露尾,还有说书先生讲故事,正是头头是
这,尾尾动听,也是有头就有尾的铁证。”
“这就不对了!”白世儒道:“头头是道,我不敢说不对,但娓娓动听的‘娓’字,可
跟尾巴的‘尾’字大不相同。”
鲍正行干咳一声,眼珠子骨碌一转,便道:“你有所不知了,那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大有
名堂,名为‘五百头陀大战八百狐狸精’,你可知道是怎样的?”
岳小玉笑道:“我只听过‘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这处甚么‘五百头陀大战八百狐狸
精’,却是从来未曾听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