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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怜爱地亲了亲她的眉,笑着说:“那你自己再写写。”

    云郦重新抽出一张洁白的宣纸,裴钰安立在她身边,看她练字,气愤难得温馨,这时候,门口传来翠屏的声音:“世子。”

    裴钰安皱眉看去,翠屏低声说:“扁余说他有事要禀。”

    若无急事,扁余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他,裴钰安只好出去,片刻后,他回到书房,对着还在继续练字的云郦道:“郦郦,官署有事,我得去刑部一趟。”

    云郦提笔写下个永字,头也不抬地说:“我知道了。”

    裴钰安看她两眼,才抬脚离开书房,等脚步声越来越远,云郦写完安字的最后一笔,盯它良久,忽然抬起眸,书房里空荡荡的,她静立须臾,方才继续练字。

    到了夜间,裴钰安也没归来,云郦洗漱后便要上床,婢女看着她,小声翼翼地问:“姨娘,你不等等世子吗?”

    云郦掀开床幔的动作没停,轻声说:“不等了。”

    话音刚落,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郦看过去,其中个婢女道:“姨娘,奴婢去看看。”

    等云郦嗯了声,婢女立马跑了出去,片刻后,婢女脸色惨白地跑回来:“姨娘,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受伤了!”

    云郦猛地抬起头,下一瞬,她恢复平静道:“伤的重吗?”

    婢女手脚冰凉:“奴婢不知道。”

    说着她看着云郦道:“姨娘,你不过去看看世子吗?”

    云郦没回答,也没动作,继续靠在南窗下,闭目眼神,直到半刻钟后,翠屏在外头道:“夫人让姨娘抱着小公子过去。”

    云郦眼睛忽地睁开。

    阿原已经睡着很久,陡然被叫醒,他扁着嘴哭了几声,尤其是闻到满屋子的血腥气时,哭声越来越嘹亮,云郦哄他几声,阿原的声音才小下去。

    昌泰郡主抱过阿原,坐在裴钰安床头道:“临嘉,你可不能有事,阿原还这么小,你得抗住知道吗?”

    裴钰安看了看襁褓里的阿原,咳嗽两声道:“母亲放心。”

    云郦则盯着裴钰安直插入胸口匕首,呼吸快上几瞬,她握紧手,看向裴钰安的惨白的脸,刚好就对上裴钰安看着她的眼神。

    然后云郦立马平静地挪开眼,见她如此,裴钰安倒不觉得伤口疼,反而是里面剜心钻肺的刺疼,他有生命危险,她都能无动于衷。

    裴钰安深吸口气,示意太医准备拔刀。

    心里越疼越下了狠,他必须得活着,不爱他,人也必须是他的,一辈子都别想跑。

    拔刀后裴钰安昏迷了两日,不过第二日高热降了下来,太医说好好修养,不会再有生命危险,这才让国公府上下松口气。

    裴钰安醒来时头脑昏沉,双眸睁开,他下反应偏头往床边看了眼,翠屏见他醒了,脸色一喜,问道:“世子,你可有哪儿不舒服?”

    裴钰安没回答她,他视线越过她,往其他地方看去,南窗的软榻,方桌前的圈椅,碧纱橱外的外间,都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裴钰安声音微哑,带着股受伤后显而易见的脆弱:“云郦呢?”

    翠屏低下头,裴钰安嘴唇微干,气色不佳,眉头紧拧,她是个聪明的人,低声道:“云姨娘在陪小公子。”

    裴钰安目光灼灼地看她半晌,启唇道:“去……去把她叫来。”

    翠屏应是,赶紧去把云郦叫了过来,裴钰安看着她,云郦穿粉色交领襦裙,眉眼柔和,气质温柔,脸色白皙,无一丝不妥。

    而翠屏比她康健,可眼下仍带有乌青色。

    裴钰安遮住眼底的晦色,看着她说:“郦郦,过来。”

    云郦走了过去,按照裴钰安的吩咐,乖乖地坐在他床边,裴钰安一眨不眨盯着她,这时候,他正要说什么。

    翠屏捧着一碗药过来,裴钰安看了看那碗药,没动,目光落在云郦身上。

    翠屏轻轻地叫了声云姨娘。

    云郦凝了那翡翠玉碗半晌,方才伸手接过,她拿勺子搅几下,里面热气散开不少,才舀了一勺子递到裴钰安嘴边。

    裴钰安没张嘴,两人僵持半晌,云郦落在裴钰安胸口缠着的纱布上,轻叹口气说:“世子,喝药。”

    裴钰安眸子一喜,乖乖张开了嘴。

    云郦将空药碗递给翠屏,裴钰安见她要起身,忙按住她的手,云郦垂眸看他,裴钰安语气难得不是威胁,而是带了点脆弱:“郦郦,你……你……”

    云郦垂眸看着他。

    裴钰安看着她平静的眼神,那句话没问出来,他牵了牵唇角道:“郦郦,我饿了。”

    他整整两日没进食,现在会饿毫不奇怪,云郦沉默片刻,吩咐翠屏道:“让厨房给世子送些食物过来。”

    裴钰安听着她这句话,悬在半空中的心落下去。

    厨房一直备着适合世子食用的清淡可口汤粥,翠屏话传过去,不到片刻,厨房便送来熬煮得香甜的米粥。

    裴钰安依旧望着云郦。

    云郦脸上虽没笑模样,但仍然接过瓷白的粥碗,服侍裴钰安用完了粥。

    这之后,裴钰安但凡是醒了就要云郦守在身边,裴钰安身子骨强壮,虽伤到心脉,可养上十来日,便可让云郦扶着在屋子里散步。

    及至新年,虽还未彻底康复,但已不影响正常行动,这日除夕,昌泰郡主国公爷去皇宫赴宴,裴钰安伤势未好,不曾进宫,便陪着云郦阿远守岁。

    阿原才七个月大,人小,兴致勃勃地陪父母玩到子时,终究抵不过困意,睡了过去。

    只阿原刚睡着,外面忽然响起霹雳啪嗒的声音,云郦朝敞开的窗牖看去,京城半边天穹都被璀璨的烟火映照的五彩斑斓。

    裴钰安取过她的披风,柔声问:“要出去看看吗?”

    云郦没拒绝。

    国公府本就在皇宫不远的地方,而这间院子位置也好,抬起头就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烟花,它们噗的一下窜上天穹,爆开一朵瑰丽烂漫的花束,停留瞬息,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倒也来不及惋惜,因为下一朵立马爆开,瞬间吸引住你的目光。

    云郦抬头看着天,裴钰安侧着头,看看烟花的她。

    一刻钟后,京城上空的烟花止住,云郦裹紧披风要进门,裴钰安看着她,嗓音温和:“郦郦,我明日让人去买些烟花,给你放好不好?”

    云郦脚步微顿,她摇摇头说;“不必了。”

    裴钰安安静片刻,忽地又柔声问:“那上元节时,我带你出去看灯会好不好?”

    云郦手揣在袖子里,虽只出来短暂的一刻钟,裴钰安还是将袖炉递给了她,云郦眼神落在裴钰安身上,裴钰安状似忐忑地打量她的表情,云郦眼睫颤了颤,轻声说:“好。”

    似是没想到云郦会同意,裴钰安愣了片刻,而后赶紧跟着云郦进门。

    一晃眼便到了花灯节的那日,京城城南张灯结彩,四处火树银花,锣鼓喧天,裴钰安人聪敏,猜起灯谜来轻而易举,没多时,云郦手里就多了好几盏精美异常的花灯。

    她手里拎不下,便全都交给婢女们,裴钰安见她一盏都没留,眼神恰到好处地暗了暗,笑着问:“郦郦,你看看这条街你喜欢你哪盏灯?”

    “我都挺喜欢的。”

    云郦迎着他带笑的眼神,淡淡地说。

    裴钰安喉头一哽,他放柔声音问:“那你饿了吗?

    我们也出来逛了一个时辰。”

    云郦摇头,表示不饿,裴钰安只好带着云郦一起往前逛,只走了片刻,裴钰安注意到云郦眼神在侧前方花灯架顶端多停留了两瞬。

    那是一盏栩栩如生的走马灯,灯面绘制十二生肖,每一个都活灵活现,随着夜风晃动,栩栩如生。

    “你喜欢它吗?”

    裴钰安立刻问,不等云郦回答,他牵住她的手往花灯摊前走去,“我们去看看。”

    最高处的走马灯是老板的灯王,老板说,需要猜出所有的灯谜,也就是一百九十九个,才能得到它。

    裴钰安本就个中好手,一口气猜到了一百九十八个。

    老板拍手称赞:“公子厉害,只剩最后一盏灯谜。”

    最后一盏灯谜说是谜,其实是副对联,上联是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裴钰安难得地皱了皱眉头。

    见裴钰安之前不过瞬息就给出了答案,老板提醒道:“公子,在下这幅上联必须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对出来,否则视为失败。”

    老板其实心里还蛮想裴钰安对出来,那扇走马灯挑战难度太大,以至于三年都没卖出去。

    想着,就见裴钰安眉头越来越拧,而距离一炷香的时间越来越近。

    老板叹口气,估摸这盏走马灯还要继续砸在手里。

    这时候,裴钰安看了看她身边的云郦,云郦目光落在远处即将要烧完的香上头,裴钰安低声说说:“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老板一愣,云郦也一愣,她以为裴钰安对不上来,裴钰安捏了捏她的手,心情略好对老板说:“那花灯……”

    话还没说完,裴钰安耳朵轻动,然后脸色瞬间不太好,他拉紧云郦的手抬起头,这老板是花灯街上的大户,他的花灯架子也堆叠的高,约莫十米,粗壮结实的木头相互横架依存,而这时,却有断裂声从中间传来。

    大家听到声音,也不约而同往架子看去,然后见高耸入天的灯架从中间倾倒,众人立马慌成一锅粥,四散逃窜。

    裴钰安只是一愣,然后迅速搂住云郦往外走,只他功夫虽好,这时密密麻麻的人群乱窜,挡住各方去路,很难挤出。

    才往侧方走了几步,这时候裴钰安听到横梁砸下的声音,他下意识将云郦完全遮在身下,眼嘲一截断裂的横梁朝他落来,裴钰安飞快地闪过个念头,他眼神微眯,护着云郦养旁边只躲了半寸,横梁朝落在他的胳膊上,他似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闷哼来。

    云郦听见闷哼声,整个人似一懵,她想抬起头。

    裴钰安按住她的头,换左手搂住云郦的腰出人群,之后才松开云郦,仔细打量云郦。

    云郦目光则落在在他僵硬垂下的右臂上,她似是下意识握紧裙摆。

    “我无事。”

    确定云郦没受伤,裴钰安仿佛已彻底轻松,他低声道了句。

    云郦看着他,他脸色有些发青,因掉下来的横梁上还有盏花灯,溅出的火苗将衣裳烫出几个黑乎乎的洞。

    这时候,他的侍卫们也赶来,见裴钰安受伤,俱都面色一变,裴钰安只让翠屏驾车回府,其他人留在此地,帮京兆尹的人救助百姓。

    灯会附近有巡逻卫兵,但这么大的伤情,定没在预料之内,必会缺人手。

    但倒下的灯架伤的人,其实没有在逃跑中被误伤踩踏的人多。

    说完,裴钰安便立马回国公府。

    只他虽说他的伤不碍事,等脱了衣裳,露出的上臂大片乌青,大夫手按上去,裴钰安好像疼到眼眶充血,大夫叹气道:“公子,你胳膊里面的骨头伤了,得先正骨。”

    “而且就算养好了,以后说不准也会有后遗症。”

    云郦难得没平静,她瞬间抬起头,微愕地问:“后遗症,什么后遗症。”

    裴钰安见状,目光下意识看向云郦。

    “一些精细的活做不了,比如画画,当然寻常的画的画是画的了的,就是特别精细的不成。”

    大夫是国公府的经常用的大夫,从小给裴钰安看病,自然知道裴钰安虽是刑部官员,但遗传了他父亲的天赋,能画的一首好画。

    他道了句可惜。

    云郦想起那一幕,那只手是为了护住她的后背才打上去的,她看向裴钰安,裴钰安垂下眼眸,声音低脆易折:“以后……不作画也无妨。”

    大夫正骨打了木板提醒裴钰安半个月内不要乱动,又给他胸口裂开的伤换了药,这才离开。

    大夫的声音一消失,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云郦抬起头,又对上裴钰安复杂的眼,云郦低低地说了句去厨房看看药,便要离开。

    刚走一步,背后响起裴钰安有些颓败的声音:“郦郦,你真的不能给我个机会吗?”

    云郦脚步一顿。

    下一瞬,裴钰安似乎站了起来,察觉到他向她走近,云郦停驻的脚步又要迈开,裴钰安先一步用左手按住她的肩:“郦郦,别动。”

    “我知道我骗了你,郦郦……”裴钰安实在不想继续这样下去,是的,他不想了,他不满足了,从前他想只要云郦留在他身边就好,不管是什么办法,不管她愿不愿意。

    可现在除了她留在他身边,他想她对他笑,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笑意,而不是敷衍了事的笑。

    他还想她关心他,在乎他,不是被他逼的,而是她自愿的。

    这一切都让他想的发疯,心里生疼。

    裴钰安克制住心里想将她永远绑在床上的念头,只能有他的念头,他低声说:“郦郦,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云郦低垂着眼,闻言轻轻抬起头,她看着裴钰安许久,久到裴钰安以为云郦不会回应,她突然冷淡地说了句:“夫人最近准备给世子说亲娶妻。”

    裴钰安似想都不想地道;“我不会娶别人,郦郦,我只娶你。”

    云郦忽地一僵,似是被这话惊住了,她往后退了退。

    见她退后,又有离开,裴钰安脸色猛地一暗,他紧紧抓住云郦的手:“郦郦,不准走。”

    云郦吃疼,下意识道:“你没听见阿原哭了吗?”

    云郦这么一提醒,裴钰安才陡然反应过来,西屋里的确传来阿原的抽泣声。

    见云郦要走,裴钰安立刻道:“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他。”

    云郦瞥他胳膊眼,倒没有拒绝,裴钰安绷紧的身体微微松懈。

    而这时,走在他前头的云郦闭了闭眼,她知道她的目的快达成了。

    是的,她的目的。

    在怀孕后期发现阿远应该是后来怀上时,在坐月子的期间发现裴钰安看她眼神里的疯狂,她就知道她很难跑的掉了。

    既然如此,那么她为什么只能当他的妾。

    所以,一次次故意的离开,软化,示好,又毫不上心,最后又夹杂她“忍不住”的关心。

    一步一步。

    他终于彻彻底底的离不开她。

    与此同时,裴钰安抿唇看向云郦,他不知他的感觉是否正确,但若是真的,他不介意……顺着她。

    毕竟,他喜欢她开心,也确实已经离不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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