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她说的话,他只是她想要的且已经得到的身体。
周耀燃兀自笑了起来,他倒是没设想自己也有这样一天,被人弃之敝履。
陈锦尧眯起眼,说:“我觉得你这次虽然是遭了大灾难,心理状态倒是好了点,塞翁失马。”
“我没觉得是福气。”周耀燃睨了他一眼,便再度合上眼,“我现在很痛,没事你就赶紧走。”
“行,你好好休息。”陈锦尧顿了顿,“我就是来告诉你,她情况不好,但只是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啊,周耀燃让自己陷在被子里,如果她需要的仅仅是时间,她就不会成为今日的莫瑶。
周耀燃害怕的是,他救了她的人,却把她的心推向更黑暗的深渊。
“陈锦尧。”周耀燃把他叫住,“别让她出事。”
“她是我的病人。”
半小时后,吴秘书回到公寓,周耀燃还直挺挺躺在床上,衣服也没换。他走过去,毕恭毕敬地站着:“我回来了。”
“怎么样?老狐狸小妖精们出什么幺蛾子了吗?”周耀燃的声音听着有些慵懒。
“基本都和您预想的一样。出不了问题。”
“最好是。”周耀燃拨开眼,“你过来搭把手,帮我把衣服换了。”
吴秘书上前扶着男人起来,心想周耀燃还是一如既往地矫情,换个上衣也不让护理干。做手术的时候不早就让医生护士麻醉师看光了,矫情个啥劲儿。
吴秘书帮他把上衣脱下来,后背的绷带还缠得严实,医生说防止疤痕增生,一直都得这么缠着。周耀燃恐怕生出来到现在都没受过这么大的罪,说到底还是为了女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吴秘书从前成天想上天怎么不拍个祸水红颜来收了自己这个神经病老板,现在老天爷真派了这么个妖女来,他反倒有点心疼了。
老天爷下手也未免太重,周耀燃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即便看上去没什么爱心人又刻薄,每年还是默默捐很多钱给慈善机构的,怎么就送了个莫瑶给他呢?
出事那天,吴秘书已经给周耀燃安排了回程的路线。利比亚形势不稳,还得绕道埃及回来,吴秘书费了不少力气找到了能打通关系的地陪。一切顺利周耀燃次日就能到上海。新出的app出现漏洞,副总已经出面。年近四十的副总确实有能力有经验,但他不是周耀燃,有些事情必须要周耀燃亲自出马。
可是那天早上和周耀燃最后确认完回程信息后,就再也没有收到男人的消息。他的手机打不通,下榻的酒店电话也不通,网上根本没有任何关于利比亚的消息,吴秘书也不能大肆找人去查,因为周耀燃在利比亚的事情是对外保密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正当吴秘书打算去翻利比亚当地新闻来找人翻译的时候,陌生的国际长途打进来。一个女人用中文和他传达了一条信息:周耀燃在利比亚当地一家医院,生命垂危,要他马上赶去。
可就这条信息,对方哽咽哭泣着断断续续讲了四遍,他才拼凑整齐。问地址又费了好一番功夫。
幸好他在替周耀燃办签证的时候顺便也把自己的给办了以防万一,结果“万一”真的发生。吴秘书挂了电话就买飞机票,在飞机上他回想那通电话,想起莫瑶泣不成声的语气,心往下沉。他和这个女人打过几次交道,也调查过她,知道她不是弱女子。她要是哭成这样,周耀燃情况只怕真的不妙。
吴秘书以为自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等见到荒瘠的土地,才发现他根本把这里想得太好,这里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这样一个资源丰富的地方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建设和发展,那些弹孔残片控诉人们的罪恶丑陋。
他怀着万分忐忑的心情到医院里,又是大半天的奔波。这医院的环境让他的情绪几乎跌落到谷底,算得上干净,但那样陈旧。他在二楼重症监护室门口的木长凳上找到莫瑶,她枯坐着,衣服上脸上都是干涸的血迹,腿上绑着纱布,一动不动地盯着病房的门。
吴秘书每一步都很沉重,他没想过如果周耀燃真的死在这里,耀燃科技会怎么样,之后的一切会怎么样。他抬眼,终于见到无菌病房里躺着他原本意气风发的老板。各种的管子各种的仪器各种的纱布,他开口,依旧是怀疑的语气:“这是……周总?”
似乎是听到他的说话声,长椅上的女人忽的站起来,她眼睛睁得很大,但是没有焦距,像是有什么东西夺走了她的魂灵,剩下的只有驱壳。她这样看着他,让他背后汗毛竖起。她不眨眼,眼泪却能不停地留下来。
“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走了。”她说完,就抱着臂,一瘸一拐地转身走了。
他喊了她两声,她置若罔闻。
这是出事后吴秘书唯一一次见到莫瑶。周耀燃在一周后才恢复神智,开口第一件事是问莫瑶在哪里,有没有受伤。吴秘书这时已经基本从医院人员口中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没告诉周耀燃莫瑶走了,只说她没事。
周耀燃从出事到现在至始至终没说过当时发生了什么,甚至,在稍微动下身体就会牵扯到伤口的情况下给莫瑶写了一封长信,且让吴秘书送到陈锦尧那里去。吴秘书嘴上不说,但看在眼里,他现在非常不喜欢莫瑶。
周耀燃为了保护她受重伤,她一走了之算什么?事发几十天了,别说出现,只字半语的问候也没有,这又算什么?
“在想什么?”周耀燃等着吴秘书把他扶靠垫,却见他愣在那里不动。
“没什么。”吴秘书摇头。
周耀燃盯着他的脸,再度开口:“别做多余的事。”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