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江蛮子给带走了……没有人知道那人姓啥名谁家住哪里,只知道是个下江蛮子。我疯了似地又哭又嚎,一个人瘫跪在护城河边,绝望得只想一死了之。可等我哭瘫了,哭累了,静下心来了,就又想开了。唉,是男人就不能让人击垮。我虽说失去了相好的女人,可我却学会了一门不错的手艺。于是我就感叹,这是老天爷的恩赐,是他交给了我一个两手白拙的穷光蛋养家糊口的本领啊!
二爷叭哒着玉石烟嘴,他的脸又被浓浓的烟雾淹没了。二爷的声音遥远而苍茫。
二爷说,从那以后,我终身未娶,可经过我手打造而出的那些小巧玲珑散发着生命光泽的戒指、耳环、头饰……就是我心爱的女人啊!二爷说着,抖索着从贴胸的口袋里掏出一个
红绸布小包,一层层小心翼翼地打开来。我猛然感觉眼前一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一个栩栩如生美仑美奂的绝色女子,她明眸浩齿光彩照人,略含羞色地静静躺卧在柔滑如水的绸缎上,身上的旗袍盘花的纽扣纹路毕现,是那种瞟一眼便使你心神摇荡的**女子。
二爷痴痴地凝望着,老泪纵横。二爷哽咽着,这……这就是与我想好的那个她。她永远这么年轻俊美,永远温顺地陪伴在我的身边形影不离。她是我用劳动的双手挣回的钱,换了白金用心打造而出的。有她在我身边,我这辈子知足了。每天夜晚,她就躺在我的身边,我俩有说不完的知心话哩……
二爷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叙述,双手颤悠悠地捧着他心爱的人儿,泪眼痴痴地凝视着。半晌,才忽然醒悟了似地匆忙腾出一只手,擦拭着满脸的泪水和和鼻涕,解嘲般地苦笑笑,自言自语着,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惹娃笑了。二爷说着,重新仔仔细细轻手轻脚地包好一层层红绸,放回了贴胸的口袋里。
我被二爷这鲜为人知的故事深深震撼了。我们彼此沉默着,陷入了深思。远处的大街上不断传来各种车辆驶来驶去的声音,轰轰隆隆的,近了,又远了,远了,又近了,没有个完。二爷又抽了一口烟,口鼻里却不见烟雾冒出。二爷烟锅里的旱烟早已熄灭了。二爷不管,只管一只接一只地叭哒着玉石烟嘴。
良久,二爷终于打破了沉默。
二爷说,人啊,活在这个世上不易啊,想干成一件事,就要风吹不倒雨打不散地干下去。你出力了,流汗了。不一定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可你不出力不流汗,就一定没有东西可得!
二爷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便悄然走掉了。望着二爷蹒跚而倔犟的身影,我百感交集泪流满面。后来,我把二爷所说的这最后一段话写在了一张宣纸上,贴在案头。再后来,我离家南下谋生,尝遍了苦甜酸辣,积累了丰厚的生活素材。十年之后,我重拾秃笔涂鸦,时不时有作品接连见诸全国各级报刊,其中有些篇什还获了奖。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新的开始,但我清楚我只所以能走出生活的阴影,并取得了这些成绩皆与我二爷有关。
感谢二爷,二爷是我生命中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