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巫马白术豁然站起身,脸上的神情惊疑不定。他速度很快地冲到了大堂侧面的花盆处,双手并持花盆边缘,将其微微扭转。
哗哗——
哗哗——
伴随着微末的声响,大堂正中间悬挂着的那副巨大的“悬壶济世”立牌分裂开来,墙后面有一条幽深的黑暗甬道。
巫马白术急喝说:“快进去!”
七七还在惊慌,简云台就已经单手将其拦腰拎起来,迅速跑进了立牌之后。
巫马白术:“快走!”
七七拉着巫马白术的袖子,紧张问:“是谁?谁来了?我们走了,那爷爷你呢?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明天还是后天?”
一连串的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巫马白术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前阵阵发黑。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拿出一个u盘,双手递交给简云台,嘱咐说:“保存好,一定要保存好!这就是证据!”
简云台揣好u盘,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嘶哑的声音:“你们快走!”紧接着,眼前的立牌缓慢地合上,像是厚重的大门闭合般。
周身陷入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眼前的立牌透出了灰蒙蒙的浅光。
咕咚——
他听见七七咽了一口口水,后者整个人都紧张到浑身发抖,呼吸无比急促。
“我们可以留下来吗?”七七弱弱问。
简云台单手捂住他的嘴巴,“嘘”了一声,“可以,你不要说话。”
他掏出了手机,开始录音。
七七便乖乖闭上了嘴巴,两只手紧紧抓着简云台的手臂,不停地发抖。
混乱持续了接近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简云台听到了无数戛然而止的尖叫声,以及鲜血喷涌而出的潺潺之声。浓稠的腥血味道透过立牌蔓延过来,像是河鲜市场的臭鱼烂虾,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干呕。
简云台的心跳越来越快,胸口仿佛被人勒住了一般,又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
嗒嗒——
嗒嗒——
缓慢的脚步声,有人走进了大堂。
与此同时,那人的身后还跟着无数训练有素的督察队士兵,士兵们似乎都提着人,那些人挣扎着,怒吼着。
七七眼睛瞬间就红了——是叔叔伯伯!还有家族里的女人们!
“少了一个。”罗瞎子清点人头,凉凉看向跌坐在大堂正中间的巫马白术,说:“你那个不成器的孙儿呢?”
巫马白术闭眼不答。
罗瞎子并没有动怒,只是平淡说:“没关系,我们的人会找到他,然后杀死他。”
巫马白术猛地睁开了眼睛,嘶声怒斥说:“你怎么敢?!”
罗瞎子舔了舔干涩的唇,笑着说:“怎么不敢,我不仅敢杀他,还敢杀你。”
巫马白术:“我可是灵祟的……”
“那又怎样?!”
罗瞎子冷眼盯着巫马白术,不咸不淡说:“我既然能够将你抬上今天的神坛,那就能再让你狠狠跌下去!灵祟?”他嗤笑出声来,“说你傻,你是真的傻。灵祟不过是我们用来控制其他祟种的筹码罢了。确实由你来领导灵祟,但是你好像已经忘记了,现在你领导灵祟,谁又正在领导你?”
“忘主的狗,王不会维护。只要我将此事做得干干净净,再随便扯出一个乖巧听话的人顶上你的位子,接过你的荣光,成为灵祟新的主心骨。王,又怎会怪我呢?”
巫马白术粗喘不止,绝望看向屋内一众族人,沙哑问:“你说的干干净净……是指?”
罗瞎子弯唇:“这就由不得你操心了。”
他抚摸着自己眼上的黑色眼罩,像是毒蛇嘶嘶吐着信子一般,微笑着寒声说:“老二给你的东西,在哪里?”
“……”巫马白术不答。
屋外一片死寂。
简云台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不断出汗,右手臂里的七七又抖颤不止。
甬道里的冷风让两人都后背透寒,外面但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让他们不自觉产生过度的反应,心也跟着高悬不下。
这一瞬间好像格外长,又好像很短,只听闻大堂内“刺啦”一声。紧随而来的便是无数啼哭之声,以及巫马白术愤然的怒吼。
过了五秒钟,简云台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有人被割喉了。
不!不仅仅被割喉!
罗瞎子提着那人的头发,生生将头颅割下。他手中的匕首十分钝,连连割了七八下才将其彻底割断,又将那颗头扔在巫马白术的面前,微笑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你的兄弟吧?哈哈!说起来,我倒是和他算有缘,当年我重伤被送到灵祟协会,他明明就在旁边,却不肯治我的眼睛。”
“……”巫马白术老泪纵横跪在那颗头颅面前,死去的兄弟双眼怒睁,眼球充血,像是哀怨天道不公一般死死瞪着,死不瞑目。
一片绝望的啼哭声之中,罗瞎子笑容加深,缓缓说:“你不开口,三十秒,杀一人。”
简云台浑身都凉透了。
他再三确认手机现在是录音状态,黑暗中也只有录音才能给他带来一星半点的安慰。从前,只是听说黑客白炸毁一座城、鱼星草全部亲属死于浩劫,只是听说红心乐被绑架,亲妹妹在他的眼前被残忍杀死。
只是听说,这些都只是听说。
这是他头一次近距离接触这血淋淋的黑暗时刻。简云台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七七,担心七七由于过于悲痛,会突然哭出声。
然而让他惊异的是,七七死死瞪着眼睛,咬牙,忍着泪忍着哭。
他甚至都憋住了呼吸,只是死死抓紧简云台的手臂,指甲都抠进了后者的皮肤里,指甲盖又整个掀起,登时血流如注。
这微末的疼痛让两人都短暂的清醒。
屋外的屠杀还在继续。
巫马族的人也反抗过,但大家都是灵祟,在督察队士兵面前犹如螳臂当车。不断有人被砍去手臂,不断有人被割下头颅,又不断有人被暴力地撕成两半。
到最后,仅仅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大堂内的哭声就消失了,全部消失。
他们都死了。
地面上血流成河,断肢数不胜数,被扔到一处堆积成一座小山。其中不乏几岁的孩童,亦有年过古稀的老人,几乎每杀一人,罗瞎子都能精确地报出这个人身份,又细细数出自己当日被送到灵祟协会治疗时,这个人在干什么——如果这个人没有参与那天的事情,那么罗瞎子就会点出这个人的亲人,或是哥哥,或是侄子,他们的亲人当日旁观自己重伤却不肯医治,那他们也有罪。
这种睚眦必报,甚至是牵强附会地挑刺,即便是简云台都心中发寒。
真就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最后的最后,罗瞎子半张脸染血,微笑着问巫马白术,“我瞎了的那天,是不是你指使你的儿子,让他拒绝医治我的?”
巫马白术麻木坐着,不说话。
罗瞎子看他许久,轻描淡写冲身边的士兵说:“去,把他的脚剁下来。”
“…………”
七七浑身剧烈发抖,眼中流出的泪早已经润湿了简云台的掌心。简云台两只手都像是在水里泡过一般,指尖皮肤起了褶皱。
他死死按住七七,不让后者发出一点儿声音,七七也很乖,死扛着不出声。
惨叫声。
简云台有片刻的眩晕,他又听见罗瞎子含笑问:“老二给你的东西,在哪里?”
巫马白术剧痛,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罗瞎子嗤笑:“不说话?没关系——不就是藏到了家里么?待会我就翻箱倒柜地找,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东西给找出来。”
他转了转手中的刀,在惨叫声中一点一点挖出巫马白术的眼珠,过程中七七数次悲痛欲绝到要晕厥过去,几近窒息。
挖眼,跺脚,灭门。
手段残忍无比,没有半点儿人性。过往简云台虽然也见过贱民区许多腌臜事情,抗压能力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但这种残暴不仁的行径他也是闻所未闻,听着、看着,简云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悄无声息浸湿了衣物,让他手脚都冰凉。
简云台第一次真切意识到,自己待在联盟里,究竟是待在一个怎样恐怖的地方。
再抬眼时,他的眸中已经泛起了冷意,一言不发盯着眼前的立牌。
有薄薄的光从中透出。
罗瞎子接过身边士兵手中的大砍刀,明明有枪,他却高高举起了大砍刀,对准巫马白术的头猛地用力向下一砍——
瓢泼般的鲜血喷涌而出,尽数溅到了立牌之上,血腥味从鼻腔中直直冲到了大脑里。那些血一点一点顺着立牌滴落,沿着立牌画出诡秘的图案,染黑了“悬壶济世”四个大字,又滴滴答答砸落在地上。
像是小泉叮咚,又像是大雨瓢泼。
至此,巫马家族满门覆灭。
唯有七七一人侥幸存活。
某一个瞬间,简云台周身的血腥味浓重了许多,转头一看,是七七死死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咬着牙强行让自己不出声,以至于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这下子简云台掌心里不止有七七的泪,还有七七的血。
不能再留了。
简云台已经录完音,正欲带着七七悄然后退,沿着甬道离开这个地方。突然间!手机传来一声微弱的震动声。
是电量不足15的提示音。
这一声震动非常小,比起方才的惨叫与痛哭声,以及现在鲜血沿着立牌潺潺流动的声音,堪比雷鸣与雨滴的天壤之别。
但就是这个小小的声音,让七七瞬间心凉了半截——屋外的大堂,士兵们正在清理地上的尸体,倒油的倒油,点火的点火。
所有人却同一时间停下了动作,一寸一寸地扭头,看向了摆放在正中间的“悬壶济世”立牌,又猛地皱紧了眉头。
妖祟们的耳力自然不容置疑。
看见士兵们的异常反应,罗瞎子迟疑走到了立牌之前,抬手,指腹一点一点按动着立牌,好似在沿着鲜血描画一般。
他的虚影近在眼前。
简云台迅速收好了手机,眉目冷凝做好心理准备,又悄悄活动手腕。
暗自戒备了起来。
若是立牌被揭开——若是被揭开,这么近的距离,简云台有信心将罗瞎子这个鬼祟一击必杀!但督察队的士兵实在是太多了,他不一定能够带着七七一起逃走。
u盘是物证,七七是人证,都必须要带走,绝对不能碾灭在这场灭门惨案中!
想到这里,简云台肾上腺素急飚升,咬牙时心跳如擂鼓一般咚咚巨响。
“…………”
隔着立牌,甬道内外都是一片让人胆战心惊的死寂,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