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那你不舒服和我说,一定要说。”
裴溪心底的寒气稍稍褪去,弯唇点了点头,说:“好。”
他又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不适?”
——因为这是你妈妈的镜子啊。
简云台自然不可能明说出口,半真半假笑说:“你的心思都写到脸上去了,我一看见你的脸,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裴溪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纱。
简云台面色不改,补充:“隔着面纱我都能看见。”
一般而言,镜子里的场景都会过得很快,错过一个致死转折点,许愿的人就会像赶场子一样,立即进入下一个场景。
但这次,明显不一样。
他们在路上都已经耗时半个多小时了,周围的场景却一变未变。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前方树林开阔,他们来到了一处由木屋搭建而成的临时基地。基地中人迹罕至,即便有人经过,也大多步履匆忙,行走时研究袍被风挂起。
猎猎作响。
不过那些人瞧见阿律,都会笑着上来捏捏阿律的脸,宠溺问声好。
阿律也会乖巧地一一回应。
曹好停在一间简陋的木屋前,单手开锁说:“我进去搬点文件资料,是下午进ct室要用的。你们谁来搭把手。”
胖子:“帮你搬资料?”
曹好哈哈说:“也没那么多资料,我是让你们谁来搭把手,帮我抱阿律。”
“……”
胖子抱着金金,腾不开手,疯狂给简云台使眼色——你男朋友小时候诶!
你不管?
简云台上前几步,从曹好手中接过阿律。也就一米出头的小男孩,抱在手里轻飘飘的,像没重量一样。
阿律很快又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头,暖洋洋的呼吸声同样很轻。
趁着曹好进去搬资料的功夫,阿律趴在简云台肩头,低声说:“我一直在等你。”
“……?”简云台瞳孔微缩,惊讶偏头看向阿律。从他的视角看,只能看见阿律红彤彤的耳垂,像是被冻红的。
不等他多想,阿律悄悄补充说:“等你来抱我。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简云台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差点以为……
甩脱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杂念,他软下声音笑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阿律说:“她项链里,有你的照片。”
“什么意思?”简云台茫然不理解。
阿律叹气,说:“简姐姐胸前挂着一个项链,项链的坠物可以打开。里面是一张很小的照片,是监控录像里你的截图。”
简云台:“……”
没想到微生律小时候就这样幼年老成,才几岁的小孩子,就能将一件事情这么清晰的表达出来,而且还表达得浅显易懂。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第一反应,就是眼眶突兀地一热,被风吹冷的身体也跟着暖洋洋。
——原来简瑞芝这么多年,也一直在念着他。
简云台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律微微退开了点距离,冰凉的指尖轻轻蹭了蹭简云台的眼角,笑得甜甜的,“哥哥别伤心,姐姐她也很想见你。我点你是想要你留下来,这样等姐姐回来的时候,你们就可以相见了。”
胖子蹭了过来,有些唏嘘。
阿律转头问好:“叔叔好。”
胖子:“……”
……微生律怎么总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把他给创死。
简云台忍俊不禁笑:“辈分乱了。”
叫简瑞芝姐姐,叫他哥哥,叫胖子叔叔,这个辈分乱到已经没眼看了。
阿律似乎倦了,沉沉睡去。
简云台摸了摸他的小手,手背上有许多凸起,像是针孔。他又无比心疼地拍了拍男孩的背,某一时刻他甚至都会有一种幻想,想要将微生律拯救出这片暗无天日的苦海。
裴溪终于走到了近处。
“我来吧。”他看了眼简云台不断往下坠的手臂,即便男孩再轻,对于现在的简云台来说,抱久了也抱不动。
简云台将阿律交给了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臂,抬头时抿唇一笑。
这个场面,有些搞笑。
白色长发的成年男人,怀中抱着的是一个缩小版的自己。两人都十分僵硬,裴溪就不用说了,他应该是没有抱过孩子,心底又对阿律抗拒得厉害,整个人就跟根木头似的,似乎有些不耐。
阿律醒了一瞬,发觉自己到了另一个人的怀中后,他无比纠结抬头看了眼裴溪,又看了眼原地揉手臂的简云台。
最后阿律只能吞下要说的话,僵硬地坐在裴溪的臂弯之中。
“我一直在等你。”阿律看向简云台,声音静悄悄的,像是漂浮不定的羽毛般。
这句话他刚刚已经讲过了,简云台品出了他话语中带了点委屈,但简云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说:“我尽量留下。”
阿律便笑了,高兴地点了点头。
曹好抱着文件资料出来后,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裴溪抱着沉沉睡去的阿律,简云台在一旁暗暗发笑。胖子蹲在简云台腿边,百无聊赖揉着金金的脑袋,看起来就很像是一家三口,和他们养的猫猫狗狗。
曹好压低声音道:“他这几天频繁进ct室,都没怎么睡觉。苦了这孩子。”
胖子又开始假装不经意地打听,“诶,我看他妈也是个不管事儿的。”
曹好毫无心机,胖子一诈就把他给诈出来了,“那倒不是。早几年前柳芙雅肯定还是想当个好妈妈、好妻子的,她之前其实人缘还不错。主要是简女神叛变联盟来到神龛后,柳芙雅情绪就不对劲了,都说她是产后抑郁。”
胖子了然:“嫉妒?”
曹好摇头说:“柳芙雅对简女神不错,两人见面都能笑着点头问好。她主要发疯对象都是冲着教父去,毕竟是教父把她带回神龛的,跟天神一样从天而降把她从难民营里弄了出来。年轻姑娘不就好这口嘛,她可能就觉得这是上天派来的英雄救她了——结果简女神回来之后,柳芙雅才发现自己只是个神祟生育工具,之前的温馨都是假的。”
胖子:“那也不一定是假的吧。”
曹好说:“确实是假的。教父不爱她,和她在一起,只是因为她是个神祟。简女神回来后,教父的注意力全都到了简女神那边,柳芙雅就发现自己被骗着生孩子了。”
胖子胡乱捧哏:“哇,那柳芙雅岂不是要恨死简瑞芝和教父。”
曹好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奇怪,“这事儿还真有点玄。柳芙雅不恨简女神,她只恨教父,但她又爱教父。”顿了顿,他继续说:“就是苦了小孩了,简女神在的时候还好,没人敢拿阿律做实……咳咳!总之简女神离开神龛后,现在教父越来越独断了……”
他压低声音,似乎觉得自己在背后这样说教父不太好,但他实在是忍不住吐槽:“真就独断,很多人说阿律这样频繁进ct室不好,对精神方面有不可逆的损伤。但教父不听,他自己的孩子我们当然说不了什么。关键是柳芙雅这个当妈的也很让人无语,她总是拿阿律生病这事去博教父的关注。”
柳芙雅的风评就是这样变差的。
教父最近的风评也很差。
众人对他们颇有微词。
“不聊了不聊了,得去送资料了。”曹好接过被吵醒的阿律,指了处木屋说:“医疗所。你们在那里等着吧,晚上会有人把阿律送过去。”
说罢,曹好转身走。
阿律趴在他的肩膀上,笑吟吟冲简云台挥手,简云台回以笑容。
待他们走远后。
胖子一进医疗所,就寻了个病床坐下,长叹一口气唏嘘说:“你如果是你妈,你对柳芙雅和阿律会有什么想法?”
之前教父说过简云台和简瑞芝不仅长得像,就连性格都有些相似。简云台自我代入设身处地地想了想,顿时有些无言:“亏欠吧,想多多少少弥补一下。”
他明白简瑞芝为什么会对微生律好了。
不过有一点他没有说出口。
除了亏欠,心里更多的是对教父的厌烦——我又不喜欢你,你是没有打扰到我,但你追求者太多了。沃霞玲一个,柳芙雅一个,两人一个伤害我,一个伤害她自己。
这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了。
我有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我只想和心里唯一的他双向奔赴,一点儿也不想卷入你们的多角恋里。
而且小孩又做错了什么。
简云台若是简瑞芝处境的话,有这么几个人夹在他和微生律中间,他会很无语。
“感觉都挺点儿背的。”胖子唏嘘说:“柳芙雅倒什么八辈子大霉,被骗着生娃。不过她把微生律当博取关注的筹码,也不值得同情,之前是倒霉,之后就是自作孽了。”
“这些人都魔愣了。”
简云台靠上病床,闭目养神,越想越气:“我小时候要是在神龛,我看谁敢拿微生律做实验,我半夜撬他门也得揍他一顿。”
胖子笑:“拉倒吧,你小时候要是真的在,你会可怜巴巴的和他一起上手术台。”
两人聊着闲天,裴溪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难得的有些坐立不安。他一直盯着门的方向,就好像全世界的恶意都凝聚在门后,某一瞬间门被人推开,那些恶意就会铺天盖地的席卷而下,将空气挤压得稀薄窒息。
慢慢的,医疗所里没有人说话了。
简云台后知后觉睁开眼睛,起身担忧看向裴溪,“你怎么了?”
裴溪单手撑着额头,呼吸隐隐变得急促起来,浮躁又不安。他面前的白纱被呼吸吹起,一直在涌动。
简云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靠近握住他的手,“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吧?避开这个转折点。”
“不必。”
裴溪反手攥住他的手掌,以往总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无法放下戒律在大众面前与简云台接触。可这一次,他牢牢反攥住简云台的手,就像是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脸色微沉看着门的方向。
“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