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秦殊在关上门之前听见陆仲颜最后的话。
“为什么……连你都不肯帮我?”
为什么?
他也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他回国待的时间十分短暂,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办好了申根签就打算返回英国,秦老太太自然是怨声载道,哪怕是在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面,还马不停蹄地要给他安排相亲,结果秦殊一反常态地跟她吵了起来。
这么多年回一次家,结果还弄得一个不欢而散的结局,秦父即便在家存在感薄弱,也还是看不下去秦殊这不配合相亲的态度,到最后,秦殊要走了,家里就来了秦慕一个送他。
他也不在乎这些了,他这次回国,家里的事儿都不算最糟心的,陆仲颜才是。
他才想到这里的时候,陆仲颜居然也来了。
她是跟秦慕问了然后赶过来的,风尘仆仆,秦殊看见她就是一愣。
联想两人之前的见面,他摸不透她为什么会来送他。
秦慕在不远处接电话,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里,秦殊觉得这一刻仿佛是静止的。
陆仲颜把头发扎起来了,她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她看着比之前精神了许多,好像是已经振作起来了,他终于看到了长大后的陆仲颜,也得以看清楚她,她很漂亮,也很坚强。
她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出来了。
她长大了,已经是成熟的女人了,他记忆里面的小女孩早就已经死了。
她走近他,在他面前停下来,抬头,微微笑了笑。
“这次这么快就要走啊?”
他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她摸了摸头,视线微微有些不自然地落在他前襟的衣扣上,白色衬衫,很干净,是秦殊的风格,甚至连一点点的折痕都没有,他一向如此。
他接受不了任何不干净的,不合常伦的事物,她想,如今的她,就是其中的一个。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秦律师,上次……对不起。”
他苦笑了一下,那种荒芜和凄凉的感觉又弥漫全身。
“我……可能是有些毛病,”她低着头,绞着手指,“你不要见怪,我们和好吧,我不想跟秦家任何人有什么不愉快,我……”
“我很喜欢秦家,喜欢秦老太太,虽然我不是秦家的人,但是……”她有些语无伦次,暗暗痛恨自己的嘴拙,慢慢地说:“但是偶尔,我想我可能还会去看看,所以我们,不,我和你……我们都放下过去的事情,不要再争吵了,好吗?”
她抬头看他,表情诚恳。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个。”
放下过去。
他笑了笑,良久,在她的注视中点了点头。
她松了口气,抿唇,后退了一步,见他突然抬起手来。
“握手,言和。”他微笑着说。
她愣了一下,很快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希望你在英国一切顺利,嗯……早些结婚吧,免得老太太牵肠挂肚的。”
他攥着她的手就不想放开,那么小那么柔软,到这一刻,她的一言一语依然会让他心底悸动不已,只是这样攥着她的手,就忍不住想要抱住她。
可他不能。
她哪里是来握手言和的,她明明是来划清界限的,他知道她一直对秦家充满向往和憧憬,她来只为这个,不想放弃和秦家的那一点点关系,又怕以后见面会尴尬。
所以,她才会主动地软下姿态来说这些。
他艰涩地出了声:“你也……”
她笑笑地看着他,表情有些僵硬。
手握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她的手,又说了一遍:“你也……”
他没能说下去。
她能够心无旁骛地说出让他为了秦老太太着想快些结婚这种话,可他却说不出。
到现在,他依然无法容忍和面对她属于别人的事实。
她的心,她的身体,全都是别人的,即便已经跟安子遇分开,以后或许还会有别人。
只是,永远不会是他。
明明早就看清楚了,可他还是不能接受,她会说出那些话是因为她觉得无所谓,可他做不到,连演都演不出。
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你……”他再次艰难开口,顿了顿,道:“别在凶杀组做了,再这么强悍下去,会没男人要的。”
她瞪大了眼睛,“我这是惩恶扬善,你应该支持我,秦律师,再说我还年轻呢,不着急,你看你都这么老了——”
“会吗?也许有人就喜欢成熟的,我们事务所新来的小助理我看就挺喜欢我,也才二十出头。”
“那眼神得多不好啊,再说你这么老了,不会还想老牛吃嫩草吧?”
“那可不好说,老骥伏枥还志在千里,我觉得年轻一点的也很好。”
两个人对视着,片刻,都笑了。
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可是,都在笑。
于秦殊自己,这是个非常细微的暗示,他在心底赌了一把,赌陆仲颜的反应。
而于陆仲颜,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秦殊的刻板和古董思想她是很清楚的,如果说以前他们之间的问题是他不爱她,是巨大的年龄差,那么现在则又多了更加不能逾越的鸿沟——
在洁癖的他眼里,她一定已经是脏的了,而且还是个没有廉耻勾引别人老公的恶心女人。
哪怕他讨厌她,她完全理解。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喜欢自己。
陆仲颜摸摸额头,往后挪了挪,“那个……我是出任务的中途开小差出来的,我得走了。”
她的动作僵硬,手指不自然地翘着大拇指往后指了指。
他说:“好。”
她侧过身,想了想,又回头:“这次我们好好说再见。”
他点了点头,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去,他说:“好,这次,我看着你走。”
她一怔,视线有些模糊,只觉得眼泪快要出来,慌慌张张地说了一句“再见”便别过脸转身就走。
只是顷刻间就泪如雨下,他在她身后轻轻地说了一句:“再见。”
她没有再回头,流着泪往外走。
秦殊站了许久,眼帘中那个瘦小的身影已经融入人海中,看不见了,他看的眼睛都疼了,可是还是站在原地。
是什么魔怔,从多年前就开始纠缠,到如今,解不开,剪不断理还乱,她放下的过去,他却放不下。
秦慕挂断了电话过来的时候,发现秦殊站在原地发愣,问了句:“哥,仲颜姐呢?”
他把视线收了回来,“她走了。”
“啊?不是来送你的吗,她怎么倒先走了?”
他低低说了一句:“大概是……不想看别人离开的背影吧。”
秦慕没听清,问:“什么?”
“没什么,”秦殊顿了顿,想起什么来,“你是不是实习结束之后就要定岗了?”
“对。”
“你想定岗在哪个部门?”
“我想去凶杀组,跟仲颜姐一样,会很厉害,不过我要去分局,我不想天天对着仲颜姐这个母夜叉,你看她之前都得瑟成什么样了,非要我叫她陆警官,要是在一个局里工作还了得?”
秦殊摸了摸下巴,“好。”
顿了顿,补充道:“那你就去总局吧,我认识几个人,可以帮你安排。”
秦慕瞪大眼睛,“哥,你开玩笑的吧?”
“就这么定了。”
“哥——”
秦慕惨叫出来,秦殊笑了笑,拎着行李就往安检处走。
……
秦殊是做足了自己的心理暗示,每一天跟自己说,你能够忘了陆仲颜,如此重复数次,然后再每隔一段时间就开始颓然宣告失败。
一晃又是三年。
三年间偶尔还是会联系,无关痛痒的互损,好像成了唯一的方式,到后来他回国依然如此。
陆仲颜嘴巴是越老越毒,看起来一个人活的还挺逍遥,他老是忍不住会去想,她是真的快乐吗,可转念又会想,这跟他还有什么关系?
年近三十的时候就已经人人自危了,他如今已经缓慢地接近不惑之年,他想脑子该算是清楚了,可见到陆仲颜之后还是会不正常。
比如,脑子一热就买了一大堆东西,还做了菜给她拿过去,结果却因为说错一句话,又落得一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半个多月后,苏黎和迟辰夫的婚礼他还是在苏黎的盛情邀请下去了,尽管他知道迟辰夫那个醋坛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而且他也不喜欢凑热闹,但是他想,或者可以见到陆仲颜。
结果,他找来找去也没找见陆仲颜的影子,所有的仪式结束之后,苏黎幽幽飘过来,看着他神不守舍的样子,问了句:“找陆警官呢?”
他愣了一下,蹙眉,“没有。”
苏黎也不跟他深究,就说:“陆警官跟我说今天不能来的时候,告诉我,今天她是要去看她的孩子。”
秦殊猛然抬起头。
可是,苏黎的话锋突然一转:“秦律师,你那时候为什么跟我求婚?”
秦殊面色尴尬,瞥了一眼迟辰夫的方向,搞不懂为什么突然会说到这个。
苏黎说:“因为你觉得我跟你一样,都没办法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了对不对?”
他怔住,过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又说:“不过我错了,你还是跟迟辰夫在一起了,这样很好。”
苏黎问:“那你为什么不试试?”
他想起陆仲颜来,苦笑了一下,“她很讨厌我……”
苏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愣了一下。
对于陆仲颜,苏黎的了解确实不多,加上陆仲颜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让人很难洞察她真实的心情,苏黎默了几秒,叹了口气。
“总之,我听迟辰夫说Steven刚刚走了,好像是要去接陆警官的样子,虽然我不清楚你们的过去具体是怎么样,可你要知道她今天是去见孩子的,也会见到孩子的父亲,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Steven已经去了,你就打算坐在这里发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