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奇怪的声音就停了,他起身套上鞋子,打开门,门刚拉开一条缝,就有烛光照进房间,小谷芋定睛一看,只见董胖正背身坐在木桌前,一向拉得高高的衣领耷拉着往下垂,小谷芋借着不太明亮的烛光,看到董胖脖颈上一道清晰的血痕。
董胖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忙拉上了衣领,转过身来,脸上犹有一些慌张神色:“怎么出来了,是认床吗?”
见小谷芋不说话,董胖就知道小孩是看到了:“吓到你了?我刚才想搬一下桌子,结果脖子不小心划到了烛台上的尖刺。”
小谷芋摇摇头,目光落在桌面上锈迹斑斑的烛台上。
有铁锈……必须要消毒才可以。
小谷芋的村里有个老人家,就是因为被生了铁锈的菜刀切破了手,没怎么在意,结果过了两三天后发了病,等送到县医院时人已经不行了。
后来有民警为了这事,还特地到村子里组织了一场讲座,讲座那天现场坐得人山人海的,因为每个到会人都可以领两个鸡蛋。
小谷芋被“妈妈”带去,也听了一耳朵,知道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消毒。
“伤口得消毒,”小谷芋指着董胖的脖颈说。
董胖见小孩一脸认真,带了点笑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没事,这点儿小口子,明早就好全乎了。”
小谷芋却不吃他这套,白嫩的小脸蛋上表情坚定,执拗地说:“必须要用酒精消毒……不消毒会死人的!”
他见过那个老人家躺在棺材里的样子,一张脸铁青,了无生机,模样很吓人。
他不想看到董叔也那样铁青着脸躺在棺材里。
董胖不知道酒精是什么,但见小孩如此关心自己,也就接着往下说:“只能用酒精吗?酒行不行?”
“度数高的话是可以的。”小谷芋回忆了下当天民警姐姐提过一嘴的这事。
董胖了然地点点头:“那行,你在这等我,我去要点酒来。”
小谷芋很担心董胖,当即上前一步:“我想和您一起去。”
“外面风大,我自己去就行,你在这等着我。”董胖说着,大步走出了屋子,带上了大门。
小谷芋担忧地看着董胖离开的方向,焦急地等待着董胖回来。每听到类似于推门的声音,他都会觉得是董胖回来了,起身迎接。
董胖熟门熟路地到了老王家,老王还在床上醉着,董胖敲了门,没人应,便直接穿透了门,走进里面。
他凑到老王身边,“老王,剩下的酒我带走了啊?”
老王在床上翻了个身,摆摆手,瓮声瓮气道:“拿去拿去,我就不是那抠门的人。”
得到老王的许可,董胖抓起剩下的小半瓶二锅头,又卷了点餐巾纸,翻墙离开。
……
一边翻墙一边想,这叫什么事啊。
他一个身强体壮的厉鬼,怕什么感染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董胖往回跑的动作却一点没耽误,毕竟家里还有个小孩等着不是。
董胖刚走到门口,屋里的小谷芋听到声音,就立刻起身凑到了门前。
活像是一只听到主人进门,跑来迎接的小狗勾。
董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被人这样担忧地注视过,骤然有种虚荣心被满足的感觉,他将手中的二锅头放在桌子上。
他对小谷芋道:“酒拿回来了,你先回房间吧,这点小伤我自己能处理。”
他不太愿意将自己的伤口暴露在小谷芋的眼中,毕竟那伤口还挺狰狞的,吓着小孩子就不好了。
但一向听话的小谷芋这次却没有听他的话乖乖回房间。
小谷芋声音小小的,却很坚决:“您的伤口在后面,自己不好处理,还是我帮您吧。”
“不用,会吓到你的。”董胖直截了当道。
小谷芋迅速地摇摇头,拍着胸脯表示:“您放心,我胆子很大的,吓不到我。”
董胖见他实在坚持,不再劝了,往下扯扯衣领,露出脖颈上的血痕。
那是一道极不规则的血痕,绕着他的脖颈整整蜿蜒了一圈。显然不是一个烛台能划出来的。
伤口周围的血液已经凝干了,黑漆漆的。
小谷芋第一次见到这样古怪的伤口,震惊地睁大了眼眸。
心里知道董叔这是不想告诉自己真相。
董胖憨厚的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小谷芋道:“怎么?被吓坏了,吓到了你就回去睡觉,小鬼。”
小谷芋摇摇头,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董叔……您现在还疼不疼啊?”
董胖:“早都不疼了,你不是要给我消毒吗?快点吧。”
他说着往地上一坐,方便小谷芋涂药。
小谷芋拧开了二锅头,往餐巾纸上倒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走到董胖身边……他还记得董胖不喜欢被人触碰的事情。
“董叔,我要动手了,可能会有点疼,您忍一下。”小谷芋小心翼翼地将蘸着酒精的餐巾纸往董胖的伤口上碰。
他神色极其专注,动作轻柔地将餐巾纸点在血痕上,董胖不觉得疼,反倒被他弄得有点痒。
数分钟后,小谷芋处理好董胖的伤口,额头上缀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小手也举麻了。
董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看来这消毒是真管用,我觉得好多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好哦,您也早点睡。晚安。”小谷芋趴在房门边,打了个哈欠,眼角流出了晶莹的泪花。
董胖见他都困成这幅狗样子了还逞强替自己处理伤口,不由觉得好笑,忙朝他摆摆手:“晚安晚安,快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