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界瞧不出一丝异样。做完这些后,她极力隐藏气息蹲在洞口,目光透过树枝枯草的缝隙,牢牢注视着外界的动向。
这一蹲,就又是两个时辰。
期间,洞外的确偶有人影闪过,且不住往四下探望,显然是奉命前来追踪的六大门派高手。然而在冯岚的精心布置下,洞口早已与周围景物融为一体,若非精通追踪之人,定然无法发现。
两个时辰后,外界除却阵阵虫鸣,再无丝毫异动。而天色,也是彻底黯淡了下来。
“呼……”从高度的戒备中放松下来,冯岚只觉万分疲惫,不禁长舒一口气。然而她更明白即便夜色已晚,追踪之人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故而即便微觉寒冷,她却不敢燃起火堆取暖,只能抱紧自己的身躯,孤独地打着寒战。
直到,那个男子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你醒了?”冯岚大喜,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一阵,终于抚上了他的脸庞,却只觉入手一片冰冷:“怎么会这样?难道说馨堂主的那一掌,竟强到了这种程度么?”
她呆滞了一阵,脑海中不断回忆着白日里的种种画面,最终还是定格在馨水月击出那一掌时,望向段世箫的凄然眼神。
然后,她摇头苦笑,低声喃喃了一句:“都是痴情人呀……”
深入骨髓的寒冷中,他忽觉淡淡温暖贴近自己,随之有清幽体香飘散鼻端,令他不觉探出手来,去紧紧拥抱那个柔然的身躯。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我爹的要求,去嫁给那霍英然吗?”
那个女子的声音自浓郁黑暗中轻轻传来,即便深陷凄苦夜寒,话语中的欣然亦是不曾稍减:“因为,我在跟自己打赌。如果婚礼进行得顺顺利利,我就会在洞房前服下准备好的剧毒,从此脱离相思之苦;但尽管希望渺茫,我赌的,却是有人听到我要嫁予霍英然的消息后,会像你一样不顾一切地前来阻挠,然后带着我远走高飞……”
纤细的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女子发梢上的淡淡幽香,仿佛也随着这些温情话语,逐渐渗透到了他灵魂的深处:“知道么?和你相处的那些日子,纵然离别多于团聚,纵然痛苦多于甜蜜,纵然遭遇再多颠沛流离,我也从不后悔的。”
她咬了咬嘴角,拥抱着他的力道,随之又多一分:“你曾让我忘了你,我也确实努力去遗忘,但其实我知道,这本就是不可能的……”
得益于冯岚的体温驱寒,此刻他神志已是稍稍恢复。忽然,他觉察到自己正紧紧拥着一个柔软身躯,顿时大惊:“你……!”尽管依旧冻得浑身发颤,他还是毅然推开她,然后自顾自缩在角落中:“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冯姑娘,请你……自重……”
被黑暗充斥的山洞中,根本无法瞧清他的神情。然而那话语中的冷漠意味,却能透过黑暗的阻隔,真真切切地传入耳中。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女子却是不合时宜地轻笑出声,顿时教段世箫摸不着头脑:“你、你笑什么?”
“我啊,我是在笑我自己呀,”仿佛感受不到他的拒人千里之外,她依旧笑得怡然,“我在想啊,你如今对我这般态度,该不会是打算报复我吧?毕竟我以前也曾装傻充愣,徒惹你伤心了好一阵子呢。我知道自己脾性固执,脑中想法多少也有些牵强,但这就是最真实的我,不论何时都是如此。”
段世箫冷哼道:“与我何干?冯姑娘,你别误会了。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抢你出来,只因看不惯那霍英然,想借此杀杀他的威风罢了。”说着他挣扎站起,朝着洞口方向蹒跚而去:“好了,如今喜事被我这么一搅合,谅他霍英然脸皮再厚,也不会再有攀龙附凤的念头了。此间无事,我就先走了,你也速速回冯府养伤吧。”
他伸手拨开掩盖洞口的枯草树枝,忽闻身后传来女子的冷冷声音,身形不禁为之一滞:“站住。”
听得这冷入骨髓的话语,段世箫呆了片刻,随即强忍住回头的冲动毅然走出洞穴:“我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
明亮月光柔柔洒下,被茂盛树林遮蔽大半,仅余下无数斑驳树影,朦胧了这夜间的深山。身后又有“窸窣”脚步声传来,显然她也出了洞穴,且执着地跟在身后:“我让你站住,你没听见吗!”
段世箫呼吸不禁一滞,却是依旧不予回望:“继续跟着我这叛徒,你就不怕被卖到西域去?”
不知何时,身后的脚步声已是停了。随后传入耳际的,却是透着不尽凄然的话语:“如果你不是他,为何要不顾一切地阻止我嫁给他人?”
“如果你不是他,为何到了此时,都不敢回头多看我一眼?”
“如果你不是他,我的心……又为什么会这般的痛苦……”
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就这么颓然跪倒在他的身后,任凭苦涩泪水涌出眼眶,然后拼尽全力,向着那个逐渐朦胧于黑暗的背影嘶声高喊:“你又想抛下我,自己一个人去哪里?回答我啊,箫梁!”
他的远去脚步,终究是彻底顿住了。
许久,沉默。
“不会再抛下的……那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忽然,他张开口来轻轻说着,然后以右掌按在自己的胸口位置,却是依旧没有回头,去多望那个女子一眼:“坚强一点吧,要知道有人在等你,一直在等……”
言罢,他脚步再度迈开,苍凉背影须臾间便融入了凄凄夜色,再也无法瞧见。
伴随着一阵“扑簌”声响,一只夜莺高飞而起,观其翱翔方向,正是遥远的西北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