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白铃儿慈爱怜惜的柔和目光。
心中蓦地一热,涌出一股酸涩慰贴的暖流,这般温柔的慈爱,自从母亲去世,他已经再也不曾感受过了。
这是母亲看儿子的温柔目光,世上至纯至真的母爱,仿佛蕴蓄了夕阳西下的暖黄暮色,藏着母亲对儿子的期许和祝福,不掺杂一丝一缕的阴谋算计。
龙泽已许久不曾被这种目光看过,也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一个会将他当做儿子疼爱抚慰的人。
眸光颤动,龙泽嗫嚅着动了动唇,喉咙发紧,干涩地喊出那一声:“娘。”
白铃儿眉眼柔和,轻声低应:“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垂下眼眸,龙泽卷起面条囫囵吞下,心绪已乱,再也尝不出个中滋味。
“都不容易啊……”白铃儿喃喃自语般低声叹息,仿佛在殷殷叮嘱,又好似在自言自语,“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到了何种境地,都要彼此扶持,不离不弃。这人呐,有朝三暮四的,也有认准了就是一辈子的。娘没那个福气,只希望你们能是彼此的良人,能一生一世,携手到老……”
面条已经见了底,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碗底的水却一滴一滴汇聚。
乐遥垂着头,无声地泪流满面,捏着筷子的手紧紧握成拳头,不住轻颤。
这一碗面耗费了太多的体力,白铃儿喁喁絮絮,眼中的光彩渐渐淡去,轻柔的语音漫杂成含糊不清的呢喃低语,慢慢伏在桌上,陷入了无梦的昏睡。
白铃儿的状况越来越糟糕,高热始终不退,整日整日地陷入昏睡,极短暂地清醒过来,也是意识混沌认不清人。
乐遥衣不解带地守在病床前,担惊受怕,心力交瘁,人也一天天地憔悴下去。
龙泽事务繁忙,还是坚持每天都要抽出一点时间伴着乐遥。
乐遥有些过意不去,龙泽却始终不曾流露出一丝不耐或抱怨,尽心尽力地搜罗珍贵药材遍请名医,一个个大夫来了又走,甚至请到了太医院的大夫,却无一不是把过脉后摇头叹息,无能为力。
“生死有命。”
“医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夫人这是数十年的郁结于心,积劳成疾,生生拖垮了身体,无药可治……”
“早做准备吧。”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灰暗破碎,死亡的阴影一步步逼近扩张,覆盖了这一座日渐晦暗的屋子。
乐遥不眠不休地守在床前,熬红了眼睛只为等着母亲好不容易清醒的短暂时光多说几句话,仿佛这样就还有一线希望。
龙泽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着乐遥,把半个书房都搬了过来。
这一日午夜,白铃儿毫无征兆地清醒过来,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神采奕奕,面色红润。
乐遥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紧紧绷着下颌,努力控制着不要哭出来。
龙泽沉默地陪在乐遥身后,一手搭在肩膀上,一言不发地默默支持他。
眼中布满猩红的血丝,瘦削的脸庞尖得露出单薄的下巴,乐遥强撑着露出一个憔悴的笑容,红着眼睛笑道:“娘感觉怎么样了?等娘好些了,我们带娘一起到江南玩,之前说过好多次了。”
白铃儿叹息一声,抚上乐遥憔悴瘦削的脸庞,满眼都是疼惜和眷恋:“乐儿啊,我的孩子……”
乐遥咬着牙,险些就这样掉下泪来。
白铃儿从脖颈上拉出一块贴身佩戴的玉来,两指大小的九尾狐形,玉质驳杂,雕工也很粗糙,值不了几个钱。
白铃儿却珍重地戴了一辈子,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才亲手摘下给儿子戴上。
“娘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白铃儿轻轻摸着儿子的脸庞,“这块玉是当初我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如今我也只剩下这一样东西能留给你了。”
“娘!”泪水在这一刻汹涌而出,乐遥紧握着母亲的手,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他知道有什么事情必定会发生了,无可阻止,也无法阻止。
“乐儿,今后的日子,娘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学着照顾好自己,明白吗?”白铃儿笑含泪轻笑。
乐遥死死抵着床沿,泪水肆意横淌,一语未发。
白铃儿摸着儿子的发,抬眸看向了龙泽:“殿下,乐儿就托付给您了。”
龙泽上前一步并排跪在床边,深深一礼:“母亲放心,龙泽必以命相护。”
白铃儿笑着点点头,将乐遥和龙泽的手牵到一处,牢牢握住:“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一直在一起,一辈子都好好的在一起。”
“是,母亲。”龙泽肃然应道。乐遥呜咽着一下下点头,泣不成声。
“乐儿,好好活下去。”
“愿我儿……一生……快乐……逍遥……”
白铃儿的声音越来越轻,手上的力道越来越松,终于蓦然垂手松懈,再不闻只言片语。
龙泽用力抱住了乐遥,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怀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