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脂粉气很重的中年女子,半老徐娘的年纪还在浓妆艳抹花枝招展,执一把绢丝团扇,逢人便笑得合不拢嘴,油光水滑的脸蛋和鲜艳夺目的亮色衣裳,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浓的风尘气。
几乎只是一眼,乐遥就断定了她的身份,目光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就是后缩皱眉。
老鸨识人无数,一看是个戒备心重的,便知不是猜测的离家出走的富家公子,知道不好骗到手了,暗自惋惜了一下,面上还是带着热忱的笑容:“小公子莫怕,老身没别的意思,只是眼下公子这光景,不如随老身归家稍作休整,好食好汤地吃喝一顿,好好歇息一场,再行走江湖也多几分精神劲头不是?小公子意下如何啊?”
老鸨一通花言巧语热情鼓动,乐遥提起的警惕心就没下去过,流浪市井,见多了人心险恶,也深刻地知道了无利不起早这句话的意思。
这话说得好听,暗地里藏着的心思,乐遥不用想都知道!巨大的难堪和气愤从心底喷涌而出,但是经历过世事流离,乐遥已经知道一味吵闹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心里翻江倒海愤怒耻辱得几欲爆发,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淡淡地摇了摇头。
饶是如此,本就不好的心情也是瞬间糟糕透顶,乐遥站起身就走,不想再和这个老鸨掰扯下去了。
“公子别走啊,”老鸨一个错步拦住了乐遥去路,涂脂抹粉的脸上还带着浓重的笑,仿佛一点也没被乐遥的拒绝影响,“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扑着厚粉的脸庞几乎贴到了眼前,乐遥都能看到细小的粉末从老鸨脸上扑扑掉下,呛人的脂粉香气扑到脸上,乐遥皱眉后退,不意小腿碰到阻碍,一个后跌,又坐回了青石上。
“只是修整一下,小公子还是莫要拒绝老身一番好意。”老鸨步步紧逼,笑容里带着些隐约的威胁。
乐遥似有所感,眼角余光扫到不远处几个徘徊不去的壮汉。
再看路人稀少,却都是低着头匆匆走过,没有一个愿意往这边多看上一眼,心里头也就明白了。
沉默下来,现下自己连那一点灵力都没有了,又是个一吹就倒的病弱身体,在地头蛇眼皮下硬碰硬,明显不会有好果子吃,而且很可能连表面上的客气都维持不住,直接就是最糟的结果。
看到猎物陷入思考犹豫了,老鸨脸上的笑容得意自满了几分:“小公子是个明白人,跟老身走,包你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享受!”
乐遥思虑已毕,顺势点了点头,张口要说什么,猛地捂住嘴猛烈咳嗽一阵,直咳得泪花都出来了,虚弱地冒出气音:“有劳嬷嬷带路。”
老鸨见他咳得厉害,心里头多了几分计较,只是上下打量一番,又舍不得这上好的美人头牌,咬咬牙暗想:大不了多寻几个大夫!这等身姿容貌,养好了那是妥妥的当红头牌招财树!
金银碰撞的哗哗脆响仿佛在耳边响起,老鸨扬起笑容,一手紧紧拉住乐遥胳膊,迈着大步风风火火地往巷子里走去,手里的团扇都快摇成了芭蕉扇。
“小公子真是个明白人!老身的居所那是一等一的好,整个东乡都寻不出比这更好的地方来了,环境也清幽,正适合小公子养病……小公子得的这是什么病?”
乐遥被拉着走得急了,忍不住又捂嘴咳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好容易缓下来了,沙哑着嗓子道:“寻常风寒罢了。”眼睛偷偷看了老鸨一眼。
老鸨也不知信了没有,顺畅地接下了话:“那不打紧,我认得一个大夫,医术高明绝顶,区区风寒不在话下。小公子安心养病,等病好了,老身给公子介绍几个人认识,绝对是名流富商,委屈不了小公子。”
说话间穿过七拐八弯的巷子,从后门进了处院子,后院里一株高大的桂花树飘着细碎金花,一排敞亮的平房,也是布置得精致典雅。
前头一座雕梁画栋高楼,乐音飘飘彩帛飘拂,甜腻的脂香和隐约的嬉笑随着风传来,不时看到衣着暴露的女子从门窗边闪过。
这是什么地方,已经不言而喻了。
老鸨一进了门,后门就被身强力壮的家丁关上了,转瞬间像是从地底冒出了十几个壮汉,把所有地方都守住了。
这是无形的警告,乐遥还不及苦笑,就被老鸨连拉带扯地推进了一间屋子。
满是泥灰的草鞋踩在精美的地毯上,乐遥竟生起了一丝暴殄天物的愧疚感。
把美人拐进了自家地盘,老鸨这才安下心来,斜靠在门框上,风情万种地轻摇团扇,笑吟吟地看着乐遥:“从今往后,你就住这儿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杨妈妈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乐遥默然,垂眸敛眉,没什么表情,老鸨已经笑容满面地招呼人去请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