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季元生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
“你倒是了解他……”这话听着就有些意味不明了,花颜察觉到他语气的异常,心上一动,想要解释。刚刚想要转身就被玉泽按住了肩膀。
青年的莲花香气拢住她的四周,刚刚转到她身后去帮她整理头发的人,此刻微微俯下身子,他的头发垂下来,落在花颜前胸的丝绦装饰旁边,他开口,气息拂过耳垂,花颜的身子抖了一下,感觉那里烫的厉害。
“你不用着急解释,我也不是那般会胡乱吃醋的人。但你想要解释,我很开心,这说明,比起觉得我无理取闹,乱吃飞醋,你还是更在乎我是不是开心……”他声音略低沉,与以往的清亮不同,似乎是沾染了夜色的缘故,尽显缠绵。
“玉泽……”花颜开口唤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玉泽轻笑一声,转到她身侧,轻轻握住她垂下的手徐徐道,“季太傅是朝中清流,手下有清崖书院,是大景寒门学子心中圣地,季太傅因为其学识德行在大景文人之中风评甚好,但季家虽然以清流自居,却仍旧是大景五大世家之一。”他开口讲的便是季家,而非季元生,花颜心头的沉重又多了几分,玉泽瞧见她微微蹙起的眉,伸手触到她眉心,对着花颜略诧异的神色,轻轻抚平了她的眉,才神色如常的收回手继续讲,“这其中百般经营,朝堂起伏,不必多说。到了这一辈,季元生年少成名,新科及第,品行庄重,但是季太傅却并未考虑将家主之位传给这位风评甚佳的长孙,反而选择了顽劣跳脱,喜好音律的嫡子季元启。世人都说是季太傅迂腐,太过遵循孔孟礼教,讲究出身,嫡庶尊卑,你觉得呢?”
他忽然停住发问,花颜愣了一下,随即便道,“季太傅清流之首,平时提拔官员学子尚且不论出身,怎么会拘泥于嫡庶之别,定然是不实的谣言。”
玉泽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便笑,“天下多少人都信了这套说辞,你倒是清醒明白。”
花颜一笑,“虽说我只和季太傅见过几面并不熟悉,但直觉他不会是那等迂腐之人。”
玉泽点点头,“事情的确不如世人猜测的那么庸俗。季太傅早年也曾经考虑过长孙,只是季元生此人太过在乎世家权势,个性固执偏激,容易受人利用,故而最后没有选择他。”
花颜听着玉泽对此人的评价,恋慕权势,固执偏激,都是很不留情面的批判。
她不由得抬眸去看玉泽,只见青年面色冷淡,有些情绪外露,她一愣,玉泽莫非和季元生先前有过过节?
她还想继续看,却被微凉的手掌捂住了眼睛。
“唔?”花颜疑惑。
玉泽道,“别猜了,我的确与季元生有些不愉快。”
他说话时语气冷淡,而后松开了遮着她眼睛的手,叹了口气,侧过脸接着道:“数年前,以季元生为首有一帮官员声称父王谋反,还带着证据,言之凿凿,在朝堂之上弹劾熙王府。他们证据详实,言之凿凿。只差毫厘,整个熙王府就要被下狱斩首,死无全尸。”最后几句话,他说的缓慢又艰涩,似乎只是说起这样的可能就让他心如刀绞。
奇怪的是,明明他面无表情,但花颜似乎能感觉到一股极大的悲意从他身上倾泻而出,沾染在空气的每个角落。似乎那些惨烈的事情,并不仅仅是一种设想,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情形。
她摇摇头,乱想什么呢?
玉泽垂眸看着紧握的手指,骨节分明的手上几条青筋紧绷,指甲紧紧扣在掌心,似乎要掐出血印。
秋意渐深,寒夜冷寂,他恍惚又想起在地宫躲藏的时候。
暗室里不分日夜,他也不知道今夕何年,只知道拿着刻刀不知疲倦的刻牌位,刻器具……开始是无意识,后来,他有意识的想要复原熙王府的物件。
他想,给那些枉死的魂魄,给他自己,一个“家”。
那时候的宣望舒,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做这一切的。
他那时候都想好了,等大仇得报,等宣景江山倾覆,他就回到那里。
那是他的家,也是他的墓……
“玉泽。”手背上忽然覆上的暖意让他一愣。
他的手很凉,她的手又太暖,肌肤相接的时候,两个人都瑟缩一抖,却都不想逃离,只想拼命纠缠,互相奔赴。
他眨眨眼,满室的石雕不见了,只有玉白色的指节紧紧扣住他的,与他严丝合缝,似乎相融。
花颜看着他愣愣的神情,不想去问他想到了什么。
她听父亲和兄长说过,熙王府有一段时间很不好过。但她不知道是近乎家破人亡的祸事。
那段时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而如今,虽然熙王府还在,但这背后又有怎样的博弈和妥协呢?
政治的刀,杀人从不见血。
再想今时今日,再见仇敌,他却还好好活着,甚至有心思另起炉灶,重新经营。玉泽的内心怎么可能毫无触动。
花颜知道,于他而言,这是一道伤,哪怕没有真实发生,也是不可触及的所在。但只是因为她的疑惑,他就亲手剜开血肉,给她讲述。
她的心口酸酸软软,有些难过,又有些心疼。她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更加用力的握住他的手。
“你不必担心我,都过去了,他也没能得逞。”玉泽道。
花颜闷闷的点了点头,却还是觉得难过。见此,玉泽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在你面前卖可怜,只是想告诉你,季元生此人并非善类,所以此事涉及到他也不必太过惊讶。”
“嗯,我知道的。”
玉泽看着少女依旧紧紧握住的手,心头一软,笑意晕开在眼尾。
虽然不是有意惹你心疼,但若是可以的话,就再心疼我一点也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