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进冰凉的塘水里,寒意刺骨,塘水很神奇,仿佛能洗去一身的疲劳。
王富贵用心擦洗着身体上的污渍,等下要去王族长家里领吃的,可不能一身脏污。
王族长是个很好的人,给了他饭吃。
还有一根扁担,两个桶。
洗净身体,清澈的塘水映照出他瘦削的脸庞和一身的淤青。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
如果不是遭了变故,人如其名也不是空穴来风。
清洗完的王富贵挑起担子,走进部落,往王族长家走。
路上的行人唯恐避之不及,趋之若鹜。
“丫丫。”
一个一两岁左右,还在咿呀学语的懵懂幼童见到陌生人很好奇,被身后的人赶忙拉住。
“不要靠近这个丧门星,会沾染霉气。”
“真是的,克死了自己的父母,怎么还不死。”
“这样的人死了算了。”
王富贵对这些流言蜚语置若未闻,嘴角露出一抹自嘲,已经习惯了,如果流言蜚语可以当饭吃,他可能都被撑死了。
父母死的时候,他已经八九岁大,再加上自幼聪慧,早能记事。
这些辱骂的人中以前变着法子夸赞他的,不在少数。
这些人的嘴脸如一颗钉子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永远也忘不了。
王族长的家很是气派,相对其他人简陋的草屋,说是富丽堂皇都不为过。
“砰砰砰”
王富贵挑着担子站在门前,敲响族长的的大门。
大门被打开,王族长走了出来。
王族长身子佝偻,头发几乎全白,脸上皱纹满布,在村里是最老的那一批人。
“富贵啊,做完了吧。”王族长请富贵进屋,脸上老年纹抖动,笑道:“今天的汤还剩不少,都给你带回去。”
“谢谢族长。”王富贵道谢,看着四周心慕不已,族长的家不管来几次,都觉得很大。
“这样的家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住上。”
族长端来一碗肉汤,满的要溢出来。
汤水清澈无比,其中两根光秃秃的骨头清晰可见。
王富贵小心翼翼的接过碗,告别王族长。
出了门,王富豪将一大碗汤豁在口里,提着碗就跑。
他的手法很好,即便一摇一晃,汤水也不曾洒落多少。
王富贵的家不在部落中,父母死后原先的家被其他人占据。
尚幼的他虽心有不甘,也只能无奈地流落山野。
到了一处山坡下,王富贵将含在口里的大半汤水吐回碗里。
“今天的肉汤很多,钟怜可以多吃点。”
王富贵看着山坡上靠着山壁的一处,喜笑颜开,那里有他的希望,再苦再累也值得。
山壁下方有一个向内凹进去的断面,与山壁凸起的上部形成明显的差异,整个观之,犹如一条巨龙的上颚。
再捡些残破的木板,和树叶盖在四周,这就是他的家。
除了四处漏风,极为简陋,逢雨天漏雨,冷天冷死人,夏天热死人,其他还是不错的。
家重要的不是款式,而是构成家的人。
“什么味,好香”
山坡上,空气中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这香味是那么摄人心魂,魂牵梦绕。
王富贵鼻子一嗅,细细回索,找寻记忆中熟悉的味道,这是肉的香味!心生不妙,发了疯似的朝家中跑去。
这是肉香,实实在在的肉香,没掺半点杂质。
家中已经数年没有碰过肉了,这平白无故飘出的肉香,让他怀疑钟怜发生了不测。
“钟怜,钟怜。”王富贵冲进家中。
家中不见人影,王富贵心急如焚,恨不得将这拇指大的地方翻过来倒腾。
“富贵哥,你怎么……啊!”门口出现一个人影。
钟怜吓了一跳,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富贵紧紧的拥在怀里。
“富贵哥,你抱的我好疼。”钟怜不知道今天王富贵为什么这么激动。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
王富贵急忙松开双臂,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女人,生怕是假的。
钟怜的相貌很普通,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面黄肌瘦。
最为骇人的是脸上那三道数寸长的疤痕。
这对于极其在乎容貌的女人来说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富贵哥今天这是怎么了。”
钟怜正要开口,却发现王富贵的眼中泪光闪动,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两人就这样含情脉脉地相互注视着,仿佛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咕~”
直到一阵巨大的声响传出。
钟怜别过头去,暗黄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今日被肉香引动食欲,早就胃口大开。
这咕咕叫实在来的不是时候。
王富贵急忙醒悟过来,端起搁在一旁的肉汤递给钟怜。
原本满满一碗的汤水,由于刚才的跑动洒了大半。
王富贵面色懊悔,道“对不起,本来不止这么多,洒了大半。”
“没关系,你看这是什么。”钟怜眼中闪着精光,手中拎着大半截烤的焦糊的兔子。
“你这是哪里来的。”王富贵惊讶之余,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钟怜噗呲一笑,被他的样子逗乐,道:“边说边吃。”
钟怜将肉汤分成两碗放在地上,拿出一些白日里采摘的野菜野果,中间摆着焦糊的兔子肉。
这应该是近几年来两人吃过最丰盛的一餐了。
两人席地而坐,促膝长谈。
片刻后,食物被两人吃光,那半截兔子更是骨头都被舔的精光。
王富贵啼笑皆非,感叹王雨的运气实在太好,竟然坐在野外树下休息睡着了,没被野兽叼去吃了不说,还捡到一只撞死在树上的兔子。
人心真是难以揣测,真是想不到。
山间多豺狼虎豹,非单人力可敌。
稍小一点的,也需要五六个手臂粗的能抱住树的汉子围猎。
在这种洪水猛兽横行的山脉里,兔子这种小型生物几乎很少,就算有也成了虎豹的盘中餐。
王雨也是孤儿,是自己的发小 不知道多少年没沾过肉,这次捡了个天大便宜,毫不犹豫的送给二人大半。
自己落魄后,反观亲戚族人,全部趋之若鹜,只有王雨一直把他当哥们。
因为他的关系,还连带把钟怜也当成了亲妹妹一般对待。
“富贵哥,你后悔 吗?”
王富贵怔怔出神之际,钟怜倚在富贵的肩上。
“后悔什么。”
“后悔救我!”
“傻瓜,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王富贵没好气的骂道,伸手揉了揉钟怜干枯没有光泽的头发。
当初,钟怜父母死于洪水之灾。
钟怜在山中独自流浪的时候被一条半人高的黑色大狗袭击。
脸上的伤疤也是由此而来。
外出采野菜的自己虽然成功救下了她,但是也被黑色大狗咬中了右脚的小腿。
回来后便大病不起。
钟怜危急之中,找了一些草药给他敷上,从鬼门关上把他拉了回来。
性命得以保全,但从此右脚落下了病根,成了一个瘸子。
如果没有残疾,他也许是会过得好一点。
那又怎样?好也好不到哪去,如今再坏也坏不到哪来。
晚上,阴风呼啸,树影婆娑,时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鸟鸣。
山间的晚风很吓人。
“富贵哥,我怕。”
黑色巨狗那尖锐的爪子,如阴霾笼罩她心头至今,挥之不去。
“别怕,有我。”
狭小的空间,两人在相互依偎中睡去。
第二天,朝阳照常升起,王富贵如往常一样出去干活。
晚上,从族长家领着肉汤,豁了大半在口中,就急忙往回赶。
只是这次变故发生。
“哟呵,你个死瘸子,倒是跑的挺快,这几天倒是让你逃了过去。”
两个五大三粗的青年拦住了王富贵的去路。
王富贵心中愤懑,这两个人和他一样都是孤儿,都是挑粪的,在这个部落中同属最底层,但是这两人占着自己身强力壮,合伙欺负其他人,抢夺劳动成果。
二人尤其关照王富贵。
同样是挑粪,干着被人唾弃的活,为什么你能有女人相陪。
真是矮个子里出了个高个子,行行出状元。连挑粪都能形成优越感。
“拿来吧你。”为首的青年伸手欲要抢夺王富贵的碗。
王富贵惊怒交加,自是不肯。
两人拉扯中,碗被打翻,汤汁洒了一地。
“该死,你这个丧门星。”
王富贵身材瘦小哪里是这两个精壮牲口的对手。
青年小臂横冲,撞的王富贵仰翻在地,敢怒不敢言。
他立马双手抱头,身体蜷缩一团。
二人对其拳打脚踢,脚如弯刀,狠狠的踢中了王富贵的腰侧。
腰间传来钻心的痛苦,王富贵死劲咬着牙,不肯叫出声。
“呸,这缩头乌龟真能忍,我们走。”
王富贵不叫也不求饶,为首的青年觉得这样子没意思,挪开踩在王富贵头上的脚,吐了一口痰。
两人转身离开,王富贵颤颤巍巍的爬起身,捡起打翻的碗,将口中的汤汁吐出。
“只是可惜了,洒了了小半。”
澄澈无比的汤汁被红色的粘稠液体染上艳人的红。
夜深人静,钟怜将头埋在王富贵胸口,手指轻轻抚摸身上的淤青。
钟怜眼中含泪,带着哭腔,声音哀婉,道:“对不起,富贵哥。”
她早就知道王富贵因为自己的原因格外受到了关照,却无能为力。
王富贵:“没事,只要你还在就好。”
两个人这么多年来同舟共济,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心中早已互相将对方当成了此生最重要的人。
时间已经证明了一切,根本无须言语。
洪水泛滥的世界里,载着你,我甘愿作舟。
今夜少年初尝朱唇软。
一个春秋过去了,王富贵精气神提高了不少,经常欺负他的两个青年在一次外出的时候跌落山崖,这使他当时振奋了很久。
三个春秋在雨中完结,王雨为了王富贵与部落中的人交恶。
部落中的人怀恨在心,设计害死王雨。王富贵听到这个消息后肝胆欲裂,除了钟怜,王雨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王富贵找王族长为王雨报仇,结果被拒之门外。
又是两个春秋,这个夜晚,云重如铅,拦住了月辉洒落。
阴阳相抱,黑白双鱼,首衔尾连,风中轻颤,流水娟娟,从此阴阳圆缺。
三个春秋弹指而过,鲧退治四方凶兽,威名远播,王富贵依然行动不便,随着时间也长成了一个身材健壮的英俊青年。
两载春秋飞逝,王富贵的生活蒸蒸日上,自从鲧征讨完凶猛的恶兽,山野从林间小兽开始繁衍生息。
瘸腿的他也能靠一些简易的陷阱时常开荤。
如今还准备抓住一些牲畜幼崽饲养,过些岁月收获。
最重要的事是他这个二人小家庭即将要添一名新成员。
钟怜怀孕两个月了。
“怜,你怀孕了就不要出去走动了。”
“富贵,你腿脚不便,翻山越岭干不来,这事只能我去,而且我们孩子快出生了,得尽早做些准备。”
“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得守好家,以防你那些恶亲戚使坏,他们现在眼馋着我们呢!”
“哎呀,不用担心,鲧大人无双盖世,退治走山间野兽,不会有危险的。”钟怜踮起脚尖,朱唇相印。
钟怜从旭日东升出发,直到黄昏迟暮,也不见归来。
王富贵坐立不安,望眼欲穿。
“都现在这个点了,你媳妇只怕已经被吃光了。”
“你这个丧门星,可别牵扯我们家。”
“大壮,你找死啊,你敢跟去,以后就别想见我们娘俩。”
他再也等不住,进入王氏部落,求部落里的壮年帮助自己跨越山脉去寻找钟怜,结果换来一阵冷嘲热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