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必了。
太小人。
容三公子下场打虎,是一桩没过片刻便传遍宫里的罕事,灵犀带着冉烟浓偷摸着过来宫宴,但打虎已然散场了,那只花斑虎滴着血,歪着脑袋被人拎出去时,灵犀抚了抚唇,露出些花容失色的惊诧,“竟这么快,老虎便死了?”
公主猫着腰蹲在树丛里,冉烟浓却不想鬼鬼祟祟躲着,她直起身,四下一瞥。
仿佛有一个通身漆黑的少年,自那边垂丝的海棠花木边隐身而过。
她揉了揉眼睛,正逢冉横刀找来,明蓁姑姑与他说了冉烟浓被推下水一事,冉横刀听罢微怒,虽不敢对公主撒气,但忍不住语气重了些,“在公主的地盘,我妹子被人暗算,是何道理?”
冉烟浓一听哥哥要发火,急着劝架,偏生灵犀也是个火爆脾气,一点便着,“你是怀疑我?”
冉横刀不服输,“是不是,我自然去查。”
灵犀真觉得这个男人脑子里糊了浆糊,她懒得与其争辩。她看不起冉横刀,因为他莽撞粗鲁,又不稀罕与他们两兄妹计较,因此懒得解释一句。她因为要与众贵女聚会,将宫里的侍卫全拨出去用了,那么些名媛淑女不要人保护的?谁叫冉烟浓偏生在这个时候到她宫外被暗算。
冉烟浓抱住了哥哥的胳膊,“好了,我只受了些寒,没有大碍。”
冉横刀这才作罢,宫宴之后便是家宴,但冉横刀说什么也不让妹妹继续留下来,执意让明蓁先送她回府。
灵犀自是知道冉横刀对自己存有敌意,她冷哼了一声,板着脸便走了。
歇憩了许久,冉烟浓才坐上马车出了宫门。
长宁公主和冉横刀在宫中参宴,冉烟浓可怜自己入宫一趟,只喝了一碗姜汤,美味珍馐是什么也没捞着,便被她时而兄长病发作的刀哥囫囵送上了马车。
夜里,上京的长街透着一股森然和冷意。
没想到年关将近时,这街衢商埠之处,本该人烟阜盛,却显得如斯冷清。
她挑开帘,才发觉原来落了雨。
天冷,想必人都不愿意出来了,现在是年节,打烊的时辰早,冉烟浓看了几眼飘飞斜密的雨丝,欢喜地钻回了马车里,“姑姑,下雨了。”
明蓁姑姑道:“二姑娘,冬天下雨,是很冷的。”
“冷么?”她感觉不到。
明蓁抿了抿唇,并不说话。
冉二姑娘并不知民间疾苦,她拥着狐裘炉火,落了水,有无数人鞍前马后伺候她,不知道,落雨的都城,在浓云压覆之下的上京,到了这个时节,路有冻死骨。
冉烟浓明眸微闪,“停车。”
明蓁讶然,但车夫毕竟是听二姑娘的话,乖乖地停了,冉烟浓取了一柄纸伞,拥紧了些石青鼠灰的貂裘鹤氅,跳下了马车。
任是明蓁怎么呼唤,她都不回头。
冉烟浓吹了会风,的确有些冷。姑姑说得不假。
她是在马车里闷得太久了,被冷风一吹,反而觉得舒坦了些,明蓁姑姑唤她,冉烟浓乖巧地应了一声,抬起伞檐,却见那边泛着灰黄的楼宇之下,一个抱着双臂,似在雨中瑟缩的少年,踯躅不敢进。
他好像在犹豫,不知该不该闯入雨里。
冉烟浓微微一笑,撑着伞走到那边檐下,少年并没有与他说话的意思,背过了身。
脾气这么拧?
冉烟浓甜甜地唤了一声:“小哥哥?”
在跟着刀哥以前,冉烟浓是人见人爱的乖丫头,见到年长的少年都唤“哥哥”,很难不令人喜欢。
容恪半边身都淋了雨水,冬日刺骨的寒雨,有扎入血脉的冷,将他身上的伤浇得譬如火上淋油般蛰痛。
他苍白的唇颤抖着动了动,但绝对不是要回冉烟浓的意思。
明蓁还在马车里呼唤,拨着车帘看着,担忧这少年对二姑娘不利。但左右车夫和下人都还在,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又见那少年对二姑娘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她还打消了几分疑虑。
冉烟浓摸了摸脸颊,笑吟吟道:“小哥哥,我生得丑么?你怎么竟不看我一眼?”
雨成行沿着屋檐坠落,似清冷晶莹的珠帘。
少年蹙着眉回眸,漆黑的乱发之下,泛着微蓝莹光的眸,犹如九天之上明润而清寒的星。
看不清轮廓,只一双眼睛,已让冉烟浓惊讶地捂着嘴唇,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半步。